當蔣空流在倫敦的皇家音樂學院，與沈音澄達成共識之後，在離開紅牆建築的同時，他們就跨越了近萬公里的距離，來到了丁東熟悉的洋禾醫院。不單只地方熟悉，連當中的人，丁東幾乎都見過……只不過，都是慢動作的……丁東很快意識到，他們跟他們，處於不同的時間流速……剛剛在眼前走過，卻對他視若無睹的曹日高就是爸爸以外的另一個老熟人了。

丁東剛剛的訝異，本來不在澄音與蔣空流的流動上，而是醫院此刻的環境。非常的惡劣！非常的混亂！雖在他們眼中，一切都給放慢了，然而可以看得出，其實這裡的其他所有人，都在跑動！他們都在流動，都不會撞上任何他們奔跑路線上的其他人，但那是因為他們已經習慣這樣的行動，而不像澄音與蔣空流。

這些，丁東來到今天也只能看懂這是在做甚麼，當中每個動作、每個步驟、無次探視與注射甚麼的，他都有看沒有懂。所以，他的注意力，只是無可自控的給投向丁乙隔了層厚護罩後的面容。一輪操作後，丁乙笑了。不像剛剛衝入去時掛上的機械式硬撐起來的笑容，而是更像澄音這時候在臉上綻放著的……帶著希望。

靜璇也正在細看她自己的身體與手腳，任何以她的視覺能夠觸及的部分，一點也不放過。丁東這才終於從情緒跳出來，依靜璇所言審視自己。第一刻，他確實也大吃一驚。然而，旋即醒悟過來。「真實想像。」丁東這樣說的時候，語調沒有如他的知覺般冷靜，帶著一點點的震顫，似不敢肯定的說：「我的能力，能讓我…

「就像憑空多了輛車，車子在飛馳，外面急速倒退，車裡的我們卻安然聊天。」丁東側了側頭，嘗試理清思緒，但卻發現，愈想就愈覺不合理，「不對呀！那外面也會看見車在駛，反而是他們看見我們像一動不動的那樣……」「簡單一點，不要想甚麼車。想一下你們的物理學家，不是有假說稱，愈接近光速，就會把時間扭曲，看起來愈是靜止嗎？

蔣空流旋即像孩童明明努力考試拿了個一等，家長卻不以為然那樣，洩氣的就不再說話。反而是澄音，給勾起興趣來。或許不該說是興趣，是在意。洋禾醫院，似乎就是疫症的始作俑者，縱然其中的醫護人員與醫學專家看來都全不知情，又或是知道卻非主導者，所以才拚了命的把病患接收到這裡來，並傾盡心力的去搶救、救治。

那是一個循環，說不清到底是良性抑或惡性，肯定的是充滿無力與無奈。不然，之前蔣空流從丁東與靜璇來到他的意識碎片中產生的現象，猜想到自己已經不存在的時候，就不會竟然說那很好……亂流與現實之間的輪迴，哪怕是「流」也無法控制。而且，頗為確定的，在丁東與靜璇來自的時空，已沒有藍昇流，也沒有蔣空流。

靜璇不能騙自己太久。她確實早已想到。就在丁家的天台看見了丁乙，然後丁茜以真亂假的說見到她時，丁乙的反應，早已讓靜璇知道，丁乙肯定會祝福她跟丁東，無論他是否真的知道自己的存在。她看向早已堅持走到她另一邊的丁東，卻沒發現原來繞著臂膀，與她並肩的澄音已經放開了她……靜璇只顧凝視丁東那雙…

「鑰匙是因為你而存在，可以視之為一件信物、一個裝置。運用起來，需要一定的條件與程序。是這樣嗎？」丁東一直沒有忘記，他們是為實驗鏡鑰而來。然而，直到此刻，他才想起，眼前的蔣空流不就是創造鑰匙的人嗎？可見，殷別說得對，情感是最沒有效率的東西，同時能讓一切都變得沒效率！

丁東發現，蔣空流似乎在學著如何以人們的語言來解說自己想表達的技巧，正好丁東與靜璇自己送上門來給他練習！「你的話癆個人技能，有待加強！恐懼本來就是想像，真的發生時就已經用不著恐懼了，直接放聲大罵個他媽的即可！」」丁東沒好氣的說。「「咦！對喲！

藍昇流從亂流的對岸，把澄音給送到這時空；蔣空流在這個時空，迎接了生命印記被沖刷掉的澄音；他確實知道如何把人送進亂流，同時也知道穿越亂流後，人會落在現實哪個時間點；在某程度上，他能夠控制現實、亂流、另一端之間畀連接通道的開啟與關閉……其基因是創造鑰匙的主要元素；而鑰匙的存在，有著一…

「這……不是你戲耍我們的合理緣由。」丁東自己也不知道為甚麼，他的情緒，在這裡，走得比他的邏輯還要快得多。此刻，在這裡的靜璇跟他，明明是由他的真實想像「創造」出來的。那麼，理該是隨心所欲的存在了吧。他也透過在他們自己身上的測試，驗證了這一點。

「你的情緒波動，不是我弄出來的。在你眼中，我已經是個可以毀滅一切的可怕存在了，對吧？然而，真正強大、真正可怕的，不單可以破壞，也可以創造。我遠遠不是！我更像你們呢！只是為著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創造了一把能把我的能力永續保存及行使的鑰匙。」蔣空流似乎不太在意，彷彿他是甚麼，其實都沒甚麼。

「不是告訴你了？你比你自己所想，要厲害多了！」蔣空流呵呵的笑。「我知道自己有多厲害！」丁東沒好氣的說：「只是不知道在一個神的眼中，一個人可以厲害到哪種程度。」「我可沒真的承認是甚麼神呀！這樣稱呼我的人，只是都不知道自己多強罷了。」蔣空流抓了抓頭，「所以呢，我沒有比你強。

丁東決定了，管他那麼多有的沒的，倒不如真的隨心所欲一次好了。「第二點！」丁東以高頻率的抽吸香煙，然後吐出一個個煙圈，神色戲劇化的凝重起來，一字一字的說：「這裡，是空間的，連！接！點！」蔣空流抬頭看著一個變成了一隻小鳥般的煙圈，又望往另一個化成一頭牛的，臉上不自覺浮現出充滿好奇心的…

「都是你弄出來的？」靜璇代丁東追問。蔣空流還是點了點頭。「天野空，他跟輕……那應該是我已經不再存在的時空了……」蔣空流的苦惱，轉瞬又重新換上了充滿著情感的笑容。他輕輕擺動雙手，讓兩團煙霧飄到一塊兒。那幻化而成的兩名女生，長相頗為相像，在丁東的調整下，她們都笑了，擁有相似的笑容。

丁東用力的搖頭……剛剛那短短的數個瞬間，他竟然忽地不由自主的，很想在這裡把蔣空流給除掉！而且，他確認在這裡憑藉真實想像出來，幾近無所不能的自己，絕對可以辦到這一點……真的！是他自己不可控的萌生出他從來不曾有過的殺意！這……為甚麼？「無數不同的你，在剛才你從我所說的，聯想到那可怕的…

只是一閃即逝的現象，卻讓他們大吃一驚！是丁東…他不由自主的，把自己的能力給全都收起來了！「幸好…」蔣空流似乎也沒想到這一點…的確，幸好丁東在意識到自己無意識似的在做甚麼的同一時間便停止。否則，不單是靜璇跟他的個體會自這蔣空流的意識碎片裡於過去的時空中消失，就連他們在丁東他自己意識備份中的思念體也會緊隨著消散。

沒有錯，幻化而成的「凌嬰」，甚至擁有原來的色彩！甚至，已實體化至能夠觸碰！「我知道我可以了。」丁東得意洋洋的說：「只要能夠想像的，無論甚麼時候，我都能夠想得通透！」澄音就像蔣空流一樣，以最溫柔的力度，摩挲眼前幻化而成的「蕭邦造」，對她來說既陌生，卻又打從心底感覺熟悉的臉龐。

「『禾』代表的是糧食，是人類賴以為生的東西，也就同時可以代表著……」「生命！」靜璇緊接的說。她也明白了，為甚麼被丁東因為「洋禾醫院」的名字而想像出來的，竟然會是「原野忍」，而不是任何其他認識的人。「所以，『洋禾』或許就等於『地外生命』。」丁東望著還在哭的蔣空流，撇撇嘴的說：「這傢伙的語言表達能力，真的有待加強！

丁東苦笑說：「前提是，這些，真的是根據我身處這裡的感受，透過真實想像，以我們能理解的象徵形式給架建出來的……」他自然明白靜璇因何說出那番話。然而，他無法確認的是，自己的推論是否事實。面前無數扇門代表著無數個不同的現實……那是怎樣的一個境況？

無論他們是如何來到這裡，他們現在身處的，確實是對他們來說應該很久很久之前的時間點。丁東此刻的模樣，與這久遠以前的時代，蠻相配的。「我們明明是意識交纏而成的思念體，思域相通。但我們都各自有種特殊的情況，不用經由思考，同時不會出現在靈感裡，就直接產生念頭。

靜璇的視線，投往畫面的最上方。那裡的丁東……竟然把頭髮都剃光光！又或者，已經老得頭髮自然掉落，直到禿頭……如果那一堆丁東是以年齡來分布的話，那至少得數百歲，才會展現出數百不同的外觀。若是這樣，靜璇應該可以偷偷提前開心一下。總愛自己作死的丁東如果長壽，她自然放心得多了。

不像丁東的思域裡想像出來的畫面，眼前的門後，像鏡。倒映出來的，是她跟他。只有她跟他，沒有蔣空流，沒有澄音，也沒有任何一道煙霧幻化而成的人影……「妳不是已經看見了？」丁東往門抬了抬下巴。「我們？」「進門後，是怎樣，依我猜，得我們一起走進去後才會知道。

「所以，我之前不就說了？對我們來說，這些其實不是選項。全部都是我們的一部分。相比起有意識的根據思考，以邏輯分析去作出選擇，我們具備更有效的系統，只不過以我們主觀角度去看的話，那系統根本不受我們所控制罷了。」「就是你之前說的『隨心』？隨心而為…感覺好不負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