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dow

有天在東京鐵路，一個女人躺在椅上。中午，年輕，儀態早棄，不見乘客阻止。或有閒言，但我不會聽懂。除了看懂雙雙側目，那刻的光景像極了香港。

今朝睡夢時浮起了一句：「可以痛，但不要苦。」醒來後回想，覺得天才，這樣譯Pain is inevitable , suffering is optional，多簡潔。立即google，原來，人家早把痛和苦拆開來譯，做對句。又立即覺得沒什麼特別。

我喜歡李誕，都一陣子了，約六年前？喜歡的意思是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然後間中會查查有沒有新消息，又說了什麼話。李誕是誰，就是最近因調侃解放軍而給罰了一千四百萬的那間笑果文化公司，他是創辦人之一。八九年生，想過當記者，也做過廣告文案，中國奧美，跟一個早年已經北上的香港廣告人，叫林桂枝。

做粉絲並不容易，那是一條兩頭拉扯的大欖，一邊叫愛，一邊叫理智。盲粉，大多不盲。他們知道自己支持的對象的不濟，是人也好地也好作品也好，缺點，都很明顯，特別是在這樣透明的年代。每次讚好轉載，也是一種表態，留證，別人看在眼內。社交網絡化的危險在於，一切都太確鑿。

厚書都是封著的，一頁也不給看。（也不盡然，如果你叫店員拿𠝹刀打開，他大多會幫你。）薄書卻很少是封膠的，站著站著就可能看了半本，腿累了，就索性買回家慢慢看。厚書不能呀。注意力有多短暫，耐性有多稀缺，大家也活在現代，自然都知道。所以厚書的吸引點在神秘。

不去看畫也記不起，畫是有筆觸的。粗糙、塊狀，打側看還是立體的，放得久會脫色和佈塵，像牆壁一樣。從電腦設計vector graphic到AI拼湊的順滑圖片，從摸起來凹凸有致的紙品到滑不溜手的像素玻璃屏幕，精製、無瑕、平面，成了不刻意回想就照單全收的default。

我的人生有過很多意外。誰不是？剛剛書房的座地燈爛了，臂斷，教我不快了一會。大的意外，教我恐懼、焦慮和憤怒。小的意外，教我喪氣、心灰。這裡談的都是傷心的意外，不是驚喜。每種挫折和失望，都使我學會悲傷。我不知道悲傷是不是一件好事，它不是快樂，沒人想要共享。

1. 很多事也不能明說，因為說了事就完了。譬如國家的外交政策，說白了就不是外交而是開戰宣言。/「為求保國而擴張的國界。」 「為什麼要提防我國，我又沒說要入侵。」 「你沒說，不等於沒有。你今天沒有意圖，不等於你找到機會後不會。」「少幻想了。

列車有十卡，每卡載四十人。四百人在海邊飛馳，他是其中一位，而他在懷疑其餘三百九十九人。他首先想的疑犯是自己。正如童年送給他的厚禮：「哪管你身邊的人多惡劣，錯的都是自己。」但這一次他很確定，行李有隨他走進這要命的車卡。忠誠地，比所有人都乖巧地，一聲不響地，陪他開始新旅程。

World War 1影響深遠，西史老師大概有說過，我當然不記得。死了千萬人，戰線分東西南三方，傷亡最重屬西線，英法對德意志。西線無戰事？大概只是寥寥數天。最終德敗陣，幾個同盟國直接瓦解。獲勝的英國也開始丟失領導地位，法西斯借民怨崛起，會有二戰，好像也理所當然。

那裡，有一輛列車高速前進，轉彎，直衝，在小鎮之中。圓窗外，就是大海，像塊佈景，由某位老匠人滿口囈語地繪製。睡醒了，便拿起舊油掃與破鐵桶，輕輕地塗，重重地抹，有氣無力般，塗呀塗呀塗。他的那位小徒弟，給學校趕出來之後，便跟著他做這作業。每天遞給他黑咖啡、啤酒，一邊做無意義的奉獻，一邊偷學那夢幻的筆觸，顏色疊加的秘術。

太老實是個問題，不老實卻能省卻煩惱。兀文知道這道理，只是他的職業與此相違。聆聽，聆聽，聆聽。按小時收費，提出建議，接受不接受，說實話，不在職業範疇，重點還是讓耳朵處於接收的狀態，以不作干預的姿勢，讓到來的人舒適地傾倒所有雜物，像某種斷捨離，有時候，他覺得自己與清潔工無異，只是他不能這樣說。

「我不是讀統計的，但我心算不錯，而且頭腦對數字敏感。」

鏡子前的波本雙眼微凸，說是微凸已算委婉，嚴格來說是眼眶載不住眼珠，像誤放在小碗上的蘋果。鏡面舖著微塵，他伸手抹了抹，塵只是從一角推向另一角，如所有一塵不染的幻想一樣，令人洩氣。轉身背過鏡子，他開始往廚房走。這是二百呎小房間，廚房是開放式，而所謂的廚房也只有單面電磁爐、雙門冰箱，與...

海拍岸時魚躍遭鳥啄，雲層下閃出亮喙，毛翼收緊，急降如流星，一瞬間功夫便把屬海的帶到天上。在飛的魚好像仍有生命，圓圓的眼睛目睹海平線沒來由地消失。然而那是不見太陽的日子，雲與雲之間只有連綿的陰影，深淺不一的灰，橫掃半個太平洋。勤勞的漁夫任冷風刺骨緊守著自己的航道，船上幾位夥伴靜默無聲，留一口氣給未來的糧。

小器的好處是，他人不敢冒犯你。壞處是，那只限在你面前。記仇的好處是，他人不敢不認真待你。壞處是，待在你身邊的人會很少。厚臉皮的好處是，沒人奈得你何。壞處是，沒人看得起你。善忘的好處是，你很少會不快樂。壞處是，他人會把你當笨蛋。敏感的好處是，你能察覺比人多的資訊。

1. 「世上最少的是三種角色。捨命君子， 陪君子的人， 還有捨命陪君子的人。」 「你怎知道？你懂得世界所有人嗎？」 「慶幸不懂。」 2. 「安全感從何而來？是帳戶數字，是未來發展與自己期望相符，還是怎樣也沒關係的覺悟？」 「是敵意的總和有多少。

蛋液久留碟面會結成固體，故她每次吃完早餐後都不會躺在沙發上把剩餘的劇集看完，而是有紀律地收拾碟盤、咖啡杯、刀叉到流理台。洗碗對她來說是一件療癒的事（即使討厭清理排水隔），從亂狀至秩序不止是視覺上的享受，更是深入心靈層面的重整。在打開水龍頭時，她都習慣同時打開手機podcast，使廚房的聲音不至單調。

「自我毀滅是人類最怪異的特質。各種生物都在為求生而努力著，唯獨人類，會有在生命未應終結時自行了斷的傾向。你知道為什麼嗎？ 」

1. 先生，你的線斷了。鈕扣掉下了，對， 小心褲子也跌下來。大庭廣眾，臉子寶貴。不用急著面紅，這裡有針線，雙手捧著褲頭，對面街就是uniqlo。你能捱過的，誒先生，別跑， 你的步姿⋯⋯著實太醜了。2. 秘密是少數人得悉的事， 謎是沒人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