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碗

蛋液久留碟面會結成固體，故她每次吃完早餐後都不會躺在沙發上把剩餘的劇集看完，而是有紀律地收拾碟盤、咖啡杯、刀叉到流理台。洗碗對她來說是一件療癒的事（即使討厭清理排水隔），從亂狀至秩序不止是視覺上的享受，更是深入心靈層面的重整。在打開水龍頭時，她都習慣同時打開手機podcast，使廚房的聲音不至單調。手機架在飯煲上，洗濕海棉，按壓無味的洗潔精，還有拉出兩格廚房紙。「2020年12月是土星進駐水瓶座的時刻，土星作為巨大的星體，象徵放大的力量，像一個amplifier，是規模的代表。」用廚房紙把碟上的餘物都抹進垃圾桶，排水隔便不會累積過多的髒物，這是洗碗101。「水瓶象徵反抗的力量，相信獨立多於群體，服從個人原則與意志，成就改革，也催生教條主義。」然後是把清水注進平底鑊，開爐煲滾，油漬便更易清除，在長時間的自炊生活中她早已學會。「土星進駐水瓶代表這方面的特質會遭到放大，而且維持至2023年3月。所以這時段是破壞的年代，顛覆舊限，原則碰撞，也有重生的意味。」只是今天碟上的垢漬怎也清不掉，她用力地刷，雙手因沒戴手套而佈滿白泡，過多潔液的界面活性劑都滲進甲縫，把皮膚的油脂都連隨帶走，進入脆弱可破的狀態，只是她不會察覺——當你的心神都在碟子的污垢上，皮膚的感受都淪為其次。爐上的平底鍋漸漸翻滾，冒出帶油味的水蒸氣，瀰漫又散開，是廚房獨有的異樣暖氣。「2023年3月以後，便是土星進雙魚的年代，雙魚代表的是療癒與靈性，與水瓶的理性原則剛好相反，感受主導，漠視藩籬，特別是各種人設的界限，廣義來說，更可忽視種族、個人差異，有人更說與基督教精神相符。」結塊除去，油漬融掉，在水的瘋狂沖刷下她的手指終於感受到碟子回復光滑——這也是她不愛手套的原因。解決掉一隻，接下來的器物都魚貫進盤，堆疊又送走，俐落地回到晾碟架上。「土星再進駐的下個星座便是白羊，象徵新生兒，是原始的力量，自由地追求新自我，像老人重生為嬰兒，牙牙學語地展⋯⋯」手機因電量用盡而中斷，她仍在進行最後的潔鑊作業。大概五分鐘後，廚房回復潔淨，沒有人造的香味，如果要說，只有城市自來水的淡薄味道。她小心地用抹布沒發臭的部分抹乾雙手（抹布會發臭像一種宿命，只能適應），然後回到大廳，擠出潤手霜，呼吸平順地躺在沙發上。在劇集還剩餘十二分鐘時她進入夢鄉，直至醒來後的下午三時半她才會發現手機仍擱在飯煲上。但此刻已經輕閉的眼裡，只有平靜、沒有人，也沒動物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