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粉

做粉絲並不容易，那是一條兩頭拉扯的大欖，一邊叫愛，一邊叫理智。盲粉，大多不盲。他們知道自己支持的對象的不濟，是人也好地也好作品也好，缺點，都很明顯，特別是在這樣透明的年代。每次讚好轉載，也是一種表態，留證，別人看在眼內。社交網絡化的危險在於，一切都太確鑿。可以起底，因為足跡是實在的，可以衍生網絡法庭，因為證據都有圖有字。如一本開放的史書，誰也在寫，寫自己，寫他人，搜索工具便是獵犬，就打幾個字、查hashtag，在平台，在短訊軟件，多輕易。

所以當粉絲很不容易。你不能隻眼開閉，你必需好的壞的照單全收，要消化，要在腦內修正說辭，有時就是說不過去，太不堪了，可以怎辦？這便是他們的掙扎。

但他們就是愛呀。那是真的有痛在裡頭的愛，不是只取好處的便宜愛，而是要付出成本，捱罵，揹標籤的愛。愈是光明正大的，愈要受壓。大欖𠝹手，還是要抓著。如果可以盲目，反而少點折騰。然而愛的背後像信仰，或多或少，也要賭上自己的名聲，像教徒一樣，凡信的必受考驗，甚至有時考驗是無形的，槍頭也不是對準自己，但一直就滋養了一個假想的敵人在裡頭。交代，回應，如何維護開首的自己，澎湃堅定的說辭。

不愛還比較容易，什麼也不完美，便什麼也沒有可取之處，都是有蟲的米，放下期望，直擁消極。所以愛需要勇氣，還真的要付上心神。捍衛和受耙，捱痛和裝強，近乎母愛。所以女性較適合當粉絲，我希望這不是一句性別歧視的話，而是恰當的觀察。直接的理性和邏輯，很難催生這些行為。可以，那是更冷冽的愛，冷得有點過於原則，可能更瘋狂和神經質。

只是當圈粉變成操作，事情便會變得複雜。凡事摻進商業，有經營的元素，便有利用和剝削的角度。怎樣才算最公平的交易？怎樣才算健康的產業鏈？這些問題最難答。牽涉的人數愈龐大，兩全的目標便愈難實現。

所以談人比較容易，只要對象是人，一切反而簡單。因為載體不是利益，而只是情而已。情難明嘛？簡單得很，那是現代人最原始的部分。小孩也懂，待人好或不好，不是道德議題。只是好意與心思，或許只是我沒有智慧，不相信世上存著一套超越時間和人種的道德法則。功利主義談效益，看似實在可驗，但利的定義卻很主觀。現實沒有那麼多電車兩難的議題，假若人人也只以心作依歸。共感，共情，縱永遠隔著彼此的頭殼，也不重要，愛根本沒有真理和完美可言，必然有缺點，潔癖不能愛，盲目也不能愛，吊詭的是，有情就可愛。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