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三味
海拍岸時魚躍遭鳥啄,雲層下閃出亮喙,毛翼收緊,急降如流星,一瞬間功夫便把屬海的帶到天上。在飛的魚好像仍有生命,圓圓的眼睛目睹海平線沒來由地消失。然而那是不見太陽的日子,雲與雲之間只有連綿的陰影,深淺不一的灰,橫掃半個太平洋。勤勞的漁夫任冷風刺骨緊守著自己的航道,船上幾位夥伴靜默無聲,留一口氣給未來的糧。白鬚子凝結霧珠,間中掉落至船上,百厭的猴像過度活躍般舔著那半鹹淡的水滴,一臉厭棄又跳回船尾。漁夫的眼神冷冽,是給大海洗禮過的雙瞳,對波濤與荒涼也不帶情感。這是一艘冷靜的船,布帆的傷不比漁夫少,敵過鳥,敵過風暴,也敵過數之不盡的摺疊。揚起的不是夢想而是意志,直往海中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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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衛衣的男人靠舖閘上的海報打發時間,長方形,連橫四張,兩行排列,一片重覆的海。他把圖上的細節都咀嚼過後(香口膠式咀嚼)就失去興致,任由注意力回到鬧市的街上。他開始數算街上有幾多位穿西裝的人,的水雜亂的人,還有眼神詭秘的人。比起手機上的資訊更新,他更喜歡做無聊的統計。因為前者徒添焦慮,後者卻給他安全感—— 一種把資訊牢牢拿在手上的感覺。但數算眼神不是一件容易的作業,起初他會懼怕別人回望,眼神閃縮地溜走。後來他找到秘訣在速度與距離,要掃視,而且只選離自己遠的人,這樣他人便不會察覺。心理醫師曾定斷他這樣的行為是為了防止注意力往內在走,並建議他多做靜坐練習,習慣與自己的想法共處。他也不是沒試過,只是腦海裡想法閃現的速度總能擺脫他的覺察,像散光的人強行使光重聚一點,繃緊難受。因此,他都總是寄情外在,一個個路人地數算,直至他等到伴侶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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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暗室裡的巨型電腦被教導了過百種演算法,記錄密佈城市的監察儀所得到的數字。第一步是將資訊歸類,性別,年齡,心跳,說話次數等等。數值每秒更新,以接近人類神經元運作的速度存檔。第二步是發現模式,將各項範疇類近的個體歸為同類,再在同類中細分,找出更類近的模式,像刺身師傅把鮮魚去鱗、切件、排列上盤。當所有分類工作都已完成,便來到關鍵的一步:解答。他們有什麼疑慮?他們在追求什麼?什麼能使他們安心?如是者近百條問題,電腦都要像每年的公開試考生般一一作答,產出的海量答案會寄到幾個隱匿的電子郵箱之中,等待被打開,等待被郵箱背後的人進一步消化分析後,作出公佈。或許會成為文獻,或許會出現在書店的新書欄上,也或許會被丟到電腦垃圾桶,成為大海深處的電纜中,毫不特別、被傳輸的數據一種。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世界上。
如看不見海平線的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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