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憂雜貨店
幾個月前跟一個讀書會的夥伴,一起共組了個翻譯讀書會。說來汗顏,雖然幾年前(育兒前)自己也是譯者身份,但多半都是處理文件類型的我,這算是第一次處理這樣的大眾文學,實際操作後才驚覺文件和書籍的處理方式竟是大不相同。
我想不相同的原因主要來自於給譯者的時間,以及閱讀對象的區別。以前多半是跟翻譯社合作,常常今天敲排程,明後天就要交回稿件(視字數而定),時常沒有多餘的時間字字斟酌。不過因為稿件多為專業性文章,對象明確,加上面對專業知識絕對比譯者更強大的讀者,多數情況只要能做到信與達即可。跟翻譯社合作,最重要的就是速度快、錯誤少,句子通順,不需要咬文嚼字,處理上確實快很多。反觀處理小說就必須考慮到中文語法,以及需要視文章揣摩語氣及口吻,這就是件令人頭大的事情了。
以下這篇是《解憂雜貨店》的練習譯文,練習的部份只有前幾頁,我們不僅討論了彼此的翻譯,也參考了中文版譯者的譯文。如果這篇文章開啟了你的閱讀興趣,不妨去找找原文或中文版來看喔。
相較於第一次的譯稿,我覺得我的譯文太貼近原文,閱讀起來多少有些不中文的感受,經過調整,我又重新順了一遍,稍微改掉不太順暢的語法,同時也加上了一些我覺得可能更貼切的用字。
第一章 牛奶箱裡的回信
1.
翔太說有間合適的廢棄屋,要大家一起過去。
「什麼地方啊?什麼叫合適的廢棄屋?」敦也居高臨下地看著體格瘦小,稚氣未脫的翔太。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們剛好可以在那裡躲一下。之前探路的時候偶然發現的,沒想到居然會用上。」
「抱歉,兩位。」幸平蜷縮起龐大的身軀,依依不捨地盯著停在一旁的舊款豐田皇冠,「想不到電池竟然會在這裡沒電。」
敦也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用。」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明明一路上都沒問題呀,而且我們也沒忘記關燈……。」
2.
「壽命到了啦。」翔太乾脆地說。「你們剛才也都有看到里程數吧,這車已經開超過十萬公里,根本就是台老爺車。車子都快報廢了,我們當然開到這裡就不行啦,所以我才說要偷就要偷新車啊!」
幸平雙手環胸,思考了一會兒,「但新車的防盜設備都很完善。」
「算了。」敦也擺擺手。「翔太,那間廢棄屋離這裡近嗎?」
翔太側著頭思考,「走快一點的話,大概二十分鐘能到吧!」
「好,那我們去看看吧,你來帶路。」
「可以是可以,但這台車怎麼辦?就這樣丟在這裡沒問題嗎?」
敦也環顧四周。三人目前所處的位置,是住宅區內的某個月租停車場。因為剛好有空位,所以他們把豐田皇冠停在這裡,只是萬一被原本的租客發現,對方肯定會報警的。
「是不太保險,但車發不動也沒辦法。你們注意手別到處摸喔!要是留下指紋,警方一下子就會追查到我們。」
「意思就是要聽天由命了。」
「我不是說了嗎?現在也只能這樣啊!」
「我只是確認而已。好吧,那你們跟我走。」
翔太輕鬆地邁開步伐,敦也右手提著一個沉重的包包跟在後面,而幸平則是與他並肩而行。
「敦也,要不我們攔輛計程車吧!再往前走一下就到大馬路了,我想那裡應該能攔到空車。」
敦也「哼」了一聲。
「這麼晚了又是在這種地方,三個奇怪的男子跑去搭計程車,司機絕對會對我們印象深刻的,要是之後警方公布出我們三個的畫像,那就全完了。」
「可是司機會仔細看我們的長相嗎?」
「萬一剛好搭上一直盯著看我們的司機,那該怎麼辦?就算他沒有一直盯著我們,但要是他很厲害,稍微看一眼就能記住我們的長相,又該怎麼辦?」
幸平靜靜地走了幾步後,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好了,別說了。走吧。」
現在是凌晨兩點出頭,三人走在位於台地上的一處住宅區。路上排列著外觀相似的房子,一眼望去,幾乎家家戶戶都熄燈了。但也不能因此大意,這個時候要是大聲說話,被別人聽到,說不定之後會有人跟警方說,半夜有幾個可疑男子經過。敦也希望警方能認定,嫌犯是直接從犯罪現場駕車逃逸的。當然,前提必須是那輛偷來的豐田皇冠沒有馬上被找到。
路上有道緩坡,走沒多久坡度似乎越來越陡,民房也越來越稀疏。
3.
「喂,我們還要走多久啊?」幸平氣喘吁吁地問。
「就快到了。」翔太回答。
幸平問完不久,翔太就在一棟房屋旁邊停了下來。
那是間並不算大,住宅店鋪兩用的民宅。住家的部份是木造的日式建築,店面大約3.6公尺寬,鐵門並沒有打開。門上只有一個信件用的投遞口,上面什麼也沒寫。房子旁邊則搭建了一個倉庫與停車場兩用的小屋。
「就是這裡嗎?」敦也問道。
「我看看喔……」翔太側頭望了望屋子,「應該就是這裡。」
「什麼叫應該?不是這裡嗎?」
「不是啦,應該就是這裡。只是我覺得跟之前來的時候差很多,我以為應該要再新一點。」
「可能是因為你之前你來的時候是白天吧。」
「或許吧。」
敦也從包包裡拿出手電筒,照向鐵門四周。上方有個招牌,他好不容易才認出上面寫著雜貨兩個字。再前面好像是店名,但已經無法辨識了。
「雜貨店開在這種地方?會有人來嗎?」敦也不禁如此說道。
「就是因為沒人來才會倒閉呀?」翔太理所當然地說。
「原來如此。那我們要從哪裡進去?」
「後面有個門,而且鎖壞了。」
「這邊。」翔太說完便走進主建物和小屋之間的空隙,另外兩人也跟在他身後。空隙的寬度大約有一公尺,他們邊往裡面走邊抬頭看天空,此刻他們的頭頂上正掛著一輪圓月。
後面確實有扇後門,門邊還有一個小木箱。「這是什麼?」幸平喃喃地說。
「你不知道嗎?那是牛奶箱,用來放配送的牛奶。」敦也回答。
「是喔。」幸平一臉佩服地看著牛奶箱。
打開後門後,三人進了屋內。空氣中瀰漫著灰塵的氣味,但還不至於令人不快。一坪左右的玄關泥地上,放置了一台恐怕早已壞掉,上面滿是鐵鏽的洗衣機。
脫鞋處則放了一雙沾滿灰塵的涼鞋。三人直越過涼鞋,穿著鞋走進室內。
一進去就是廚房,地上鋪著木地板,窗邊擺放著流理台及爐台,旁邊還有個雙門冰箱,房間中央是桌子和椅子。
幸平打開冰箱無趣地說,「什麼都沒有嘛。」
「廢話。」翔太有些不滿,「是說如果裡面有東西的話,你要吃嗎?」
「我只是說裡面沒東西而已。」
廚房隔壁是間和室,裡面還留著衣櫥和佛龕,角落堆了幾塊坐墊,和室裡還有個壁櫥,但沒人想打開它。
4.
和室的前面是店鋪,敦也用手電筒照了照。商品架上還有為數不多的商品,貌似放了些文具、廚房用品和打掃用具。
正在檢查佛壇抽屜的翔太說,「真走運!這裡有蠟燭,這樣就不用擔心照明的問題了。」
三人用打火機點燃幾根蠟燭,並將蠟燭立在屋內的各個角落。這樣一來就夠亮了。敦也關掉手電筒。
幸平安心地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接下來只要等天亮就行了吧?」
敦也拿出手機確認時間,現在剛過凌晨兩點半。
「啊,這裡居然有這種東西。」翔太從佛龕最下層的抽屜裡,抽出一本像雜誌的書,看起來像是本舊週刊。
「讓我看看。」敦也伸手將週刊拿過來。
他撢了撢上面的灰塵,再次看了看封面。封面上印著一位滿臉笑容的年輕女人,應該是個藝人,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敦也盯著封面許久,終於想起來了。這個女演員常出現在連續劇中,經常飾演媽媽。現在的年紀差不多是六十五歲左右。
他將週刊翻到背面,確認發行日期,上面印著距離現在大約四十年前的日期。聽到敦也這麼說,其餘兩人都驚訝地瞪大雙眼。
「太誇張了。那個時候有發生什麼事嗎?」翔太問。
敦也翻了翻內頁,編排跟現在的週刊幾乎一樣。
「搶購衛生紙和清潔劑,造成超市大混亂……喔,這件事我好像以前有聽過。」
「喔,這我知道。」幸平說,「是石油危機。」
敦也快速瀏覽目次,翻了翻最後面的彩頁後便將週刊闔上,裡面並沒有偶像或裸露的照片。
「這房子多久沒人住了啊?」敦也將週刊放回佛壇抽屜,並掃視了一下屋內。「店裡還剩下一些商品,冰箱和洗衣機也都沒搬走,感覺像是匆忙搬家的。」
「半夜逃跑的吧,絕對錯不了。」翔太肯定地說。「因為都沒客人,所以債務越滾越大,某天晚上才收拾行李連夜跑了。應該就是這樣。」
「可能喔。」
「我好餓喔。」幸平可憐兮兮地說,「這附近不知道有沒有超商?」
「就算有我也不會讓你去。」敦也瞪著幸平。「天亮之前只能待在這裡,你睡一下,天馬上就亮了。」
幸平縮著頭、抱著膝蓋,「但餓著肚子也睡不著啊!」
「而且這榻榻米上都是灰塵,也沒辦法躺。」翔太說。「至少也要有個東西墊著吧。」
「等等。」說完,敦也便站起來。他拿出手電筒,走到前面的店鋪。
他在店裡走來走去,打開手電筒確認商品架上的物品,希望能找到類似塑膠墊的東西。
重點筆記:
- 以中文語法來說,時間會傾向擺在句子的前面。以第2小段中有句現在是凌晨兩點出頭,三人走在位於台地上的一處住宅區。這句話原文是分兩個斷句處理,前後顛倒。這裡的譯文比較理想的處理就會是,前後兩句互換順序,讓讀者更能順暢的閱讀。
- 關於日式專有名詞的譯法,大概有三種處理方式:(1)挑選中文裡最接近的物品、空間等,(2)以漢字直譯出來+註釋,(3)將註釋部份簡化放入文句中。以我粗淺的經驗,需不需要抓出來另行註解,可能要試文章風格、類型而定,以這類型的大眾小說來說,我可能比較不會偏向抓註出來處理。
- 標點符號的選擇,這個部份我想之後再整理一篇出來另外討論。不寫不知道,一寫才知道原來標點學問這麼大,有些標點界定比較模糊,可能因為不同人會有不同感受,選用的標點也有些不同。不過讀了這麼多年日文,我倒是第一次發現,日文引號最後習慣上是沒有標點的。
- 用字的討論:其實,每次討論翻譯免不了會對彼此的遣詞用字提出一些意見,這篇比較印象深刻的是「仏壇」這個詞,因為中日畢竟文化背景有所不同,雖然都有這個東西,但規模跟樣貌還是不太一樣的。討論過後,我個人比較偏向使用「佛龕」,而非給人比較大型印象的「佛壇、神桌」等用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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