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的海,台灣的鄉愁
他們都說,台灣人是山與海的孩子,而我從不曾將那與自己劃上等號,直到那年在威尼斯,我才在波光粼粼的電車上知曉,關於海洋的記憶,是不知覺便刻進骨子裡的。
十年前到歐洲唸書,台灣還是個沒人熟悉的名字,加上身在波蘭這種「鄉下地方」,我總是得從頭說起,台灣是一個在日本以南、中國以東、菲律賓以北的小島...。許多外國同學眼神發亮,小島!那你想去海邊是不是很容易?
亞熱帶的海灘是個光講出,就帶著陽光熱度、海水鹹味、沙子在腳下細細摩擦的字眼。我很難解釋台灣的海灘文化是如何跟歐洲或南美洲那樣,在沙灘上漫步仰臥一整天的休閒活動不同。我更難以跟他們解釋,明明我住在僅要一兩小時車程就能抵達海邊的城市,但更喜歡待在冷氣房裡,溫度適宜地閱讀或喝咖啡。
我自己都幾乎相信了,大海對我是不具意義的。
波蘭的冬天嚴寒,十點天亮,下午四點便日落,環繞教堂島的河也在十二月結了冰,有時鳥兒走過,腳爪在冰上敲出細碎的喀喀聲,樹枝光禿,冷風刮過時更加強了在耳邊迴盪的的咻咻聲,第一次見冰見雪的我多數時候興奮,喜歡穿羅馬尼亞室友替我精心挑選的冬靴,踩上積雪,雪會在腳底一瞬間踏實又鬆去,發出清脆的嚓嚓聲,有擠壓太白粉那樣的澀澀觸感,我總揀著雪尚新的路走,像孩子在廚房裡鬧騰著貪玩,什麼都想嚐一口。
但即便如此,過長的黑夜仍然開始慢慢令我不適,也不是特別大的情緒反應,就是覺著做什麼都提不大起勁,整個人軟爛鬆散。幸好春天來得也及時,三月才過一半,朋友提議出門一趟。非旅遊季,機票住宿都大幅降價,我們快手快腳訂票,便定下了義大利的行程。
那天我們前往威尼斯,坐上跨海的電車,我還沒回過神,眼前點點亮光跳動,擾動我們的談話,我於是轉頭,一片大海便這樣撞進我視線,波浪自遠而近,層層疊疊地在窗戶上畫了一條又一條白線,海水靈動,在近岸處打上白白泡沫,又快速退去。
有誰開了窗,海水的味道被太陽曬暖,留進車廂內,那帶著海草的、蒸騰的,有點鮮腥味的味道,讓我腦海馬上浮現畫面— 那是家附近的魚市場,即使收攤,無論如何洗刷,總是有點遺留的海味。店主阿姨在後面洗洗切切,總是多裝給我們幾顆蛤蠣晚上煮湯,要加的薑也直接一併包了,不用不用錢,沒多少啦!阿姨總這樣揮揮手,不收我遞出的零錢。
我發現自己嘆了很輕很輕的一口氣,像是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呼吸。
然後便有種溫暖地想哭。海浪的聲音規律,啪沙啪沙地打上礁石,背景也有沉悶的轟隆湧動,我閉上眼睛聽。那一窗海景,不知為何,令我覺得拾起了一小片的家園,但我明明,已經好久沒有想家了。
是大海提醒我,我是台灣的孩子,我是大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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