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说梦

后世对戚夫的的印象，大多在于她深受刘邦宠爱，宠爱到刘邦曾欲废太子，改立她的儿子赵王如意。这也给她带来凄惨至极的结局：刘邦死后，吕后先鸩杀如意，再将“善作翘袖折腰之舞”的戚夫人砍断手脚，剜掉眼珠，熏聋耳朵，喝下哑药，并扔在猪圈里，命名为“人彘”，意即如猪之人。

周持盈，女，现年四十岁。已婚，有一子。Z大中文系硕士毕业，担任过一年大学辅导员，后辞职在家至今。以上一段文字足以概括我平淡如白开水的大半生。再往前回溯的话。十九岁，试过一次自杀，未遂。二十岁，杀过一个人，天衣无缝。我对被杀之人，毫无愧疚。在冥河之上，当风扬其灰，亲眼看着他魂飞魄散。

上午十点半到咖啡馆，里面人挺多，几乎个个面前都摆着个笔记本电脑，戴着耳机。其中一个中年男子，桌上只有杯咖啡，因此我朝他走过去。藤镯在接近他时有异样感，在人间，这是让我们辨认同行的设置。他抬头，起身：“周持盈，终于见面了。” 魏巍约我时，有几分诧异，但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这几日重新读《莫斯科绅士》，也将之前看了一半的《黑袍纠察队》刷完了。前者文字精妙，我很好奇在文禁如此严密的中国，它居然成了漏网之鱼。值得庆幸，值得喝上一杯。昔日苏联，处处是49年之后中国的镜子。至于华为问界之惨祸，网上甩锅捂口之丑态，让我想到《黑袍纠察队》里满嘴仁义道德的超级英雄。

并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尤其在经历烂尾楼之事后。那楼中种种诡异狠毒的布置，可想而知幕后主使绝非善茬。但我宁愿做多项选择题。上网找关于楚服的资料，不多，且大同小异，如《汉武故事》里说【然皇后宠送衰，骄妒滋甚。女巫楚服，自言有术能令上意回。昼夜祭祀，合药服之。

《三国志》载：“张陵学道鹤鸣山中，造作符书”。自张道陵创教以来，画符就是正一弟子重要技能。其后时间流逝，产生诸多道教分支，符咒益繁，更有歪门邪道也同样能制杀伤力巨大之符。《说文解字》谓符即“信也”。在道教解释，即祖师爷之法力以“符”的形式，书写在纸、绢、木、石等物质载体上，以此让...

其后每天都平静如昔。买菜、做饭、看书、刷剧或健身、逛街。中间贞观被老师教育了一回，课堂上偷偷玩电脑游戏，收到邮件通知时毫不意外，这倒霉孩子早该是惯犯了，能到现在才被活捉，属于马失前蹄。度过了四十岁生日。有花有酒有佳肴有礼物有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十四楼。十五楼。十六楼。然后我停下，对白夜说：“我们应该是在同一层兜圈子。” 白夜点头：“所以找对地方了。” 想到那些死猫死鸟死兔子，应该是有人利用它们的怨气设下迷魂阵。必须生前受尽折磨而死的小动物，才能具备这种效果。再想想那具尸首，说不定是阵眼。

白夜不退反进，走到尸体近前，仰起头死死盯着他的脸。那张脸愈笑愈开心，嘴角渐渐裂开直至耳下。白夜也开始笑，是跟尸体一样的笑容，然后齐齐扭头看我 。猛然意识到不对，火速祭出镇鬼符。可符咒毫无作用。后退，同时结印：““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魏巍建聊天群，群名是“孤单寂寞冷”，被我飞个白眼，又改成“为人民服务”，无力吐槽，就由他去了。白夜居然真是乞丐。作为资深颜党，很难将其跟采生折割那套联系起来，但我们在两界皆各有副皮囊，也许人间相见，他就是那个靠在垃圾桶边上翻翻找找的邋遢糟老头。

我面前是栋百孔千疮的烂尾楼，废弃已久，被列为本市三大鬼楼之首。开发商四年前从二十六层一跃而下，摔得四分五裂。据说二十六楼，本是他为自己留下的大平层。正午的阳光灼热，可走到楼前阴影中，便如入冰窖。“啪”的巨响，高处重重坠下一物在我脚前。血肉四溅，五官扭曲，是个五十几岁的男人。

这周贞观参加学校旅行，我和默之开始久违的二人世界。他上班，我在家看书刷剧，下午不需要赶着做饭，便出去逛逛街，等他下班了一起找个馆子吃饭。恍惚回到十几年前，但事实上再也回不去了。彼此都有些不习惯，笑言是提前体验空巢老人生活。想起过去读过的一阙词，文末有句牢骚话：断送一生憔悴，只需几个黄昏？

盘膝坐在筏上，天空离得近，伸手可摘星辰。星星是腥红色，每一颗都由怨气所凝。握在手里，它炽热，微微跳动，如心脏。天空中有数不清的心脏，是幅绝望得想尖叫的画面。想起李冶的《八至》：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这等通透慧黠的女人，却没给自己任何退路。

日居月诸，夏尽秋来。空气里有桂子甜香，闹市中虽无霜色遍染的群山，花雕醉蟹、糖炒栗子倒是不缺，为此又重了两斤，此际心情却甚佳。因为刚收到贞观上学期的成绩单。我们这代父母曾深受应试教育荼毒，由此痛定思痛，很希望能给孩子一条远比自己更开阔自由的路。

头疼。鬼难缠，小孩子鬼更难缠。小孩子本就未明事理，再成了鬼，不明事理加怨气戾气，属于业界公认的麻烦。瞧这情形，还是麻烦中的麻烦，水鬼，小、水、鬼。看看摄像头，得速战速决，否则保安若在闭路电视里看到一个中年女人于狭小空间内喃喃自语手舞足蹈，估计比鬼还瘆人。

第二天早上送贞观与默之出门，立刻燃了张符，通报有阴物擅入阳间。符纸在玻璃杯中片刻成灰，然后青烟形成“诛邪”二字，相当简单粗暴。昨天那股阴气极重，且明显有伤人之意，确实由不得它放肆。自己公寓若出个事，还影响房价。想着便去等电梯，不一会电梯门开，听到几个住户惊叫连连，议论着是谁干的缺德事。

下午无事，家中读《夷坚志》中岳侍郎换骨一节：“间一夕，闻寺钟鸣，恍惚如梦。见青袍一卒，类亲从快行，系两袖于腰，手挈竹篮，贮刀剑椎凿之属，锋毛吹刃，顿于榻上，长揖一声，大喝云：奉上帝敕旨，为官人换仙骨……” 换骨之说历来有之，罗隐一身帝王骨就被替换成了乞丐骨。

九地，九泉之下，阴曹三涂，为地之最深处。中有冥河，阴寒可蚀魂魄，可冻结生前记忆。心如烈焰难舍尘世之人，痛楚会放大百倍，因此常闻鬼哭。多年以来，我听过很多次鬼哭，见过很多次挣扎，最终无有不屈服静默者，皆喝下那碗彻底遗忘的孟婆汤，爱恨一笔勾销。

无事又拿起《骷髅幻戏图》来看，默之时常笑这画被我盯出包浆了，他最大优点是从不理解，但永远接受。图中，一白骨骷髅操纵另一骷髅木偶正在表演。身后有妇人半袒胸，给怀中婴儿喂奶。前方也有一稚童，左手与双足着地，昂首伸右臂，似要伸手抓小骷髅。他身后的青年妇人应是保姆或母亲，双手伸出作阻拦状。

晨起服侍父子俩吃过早餐，各自上学上班。整个白天，家里就我一个。收拾房间，顺手给阳台的仙人掌一杯水。对唯一一种本人能长久养活的植物，还是有点感情。洗手沏杯茶，这次的九窨茉莉银针鲜灵清甜，可惜价格完全不甜。别人当兼职还能赚点银子，我纯属自掏腰包的义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