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俗小说 第十九章

并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尤其在经历烂尾楼之事后。那楼中种种诡异狠毒的布置，可想而知幕后主使绝非善茬。

但我宁愿做多项选择题。

上网找关于楚服的资料，不多，且大同小异，如《汉武故事》里说【然皇后宠送衰，骄妒滋甚。女巫楚服，自言有术能令上意回。昼夜祭祀，合药服之。巫著男子衣冠帧带，素与皇后寝居，相爱若夫妇。上闻，穷治侍御巫与后。诸妖蛊咒咀，女而男淫，皆伏事。废皇后，处长门宫。】

大致是陈皇后宠衰，楚服教其行诅咒之事，同时又着男装，与皇后相处若夫妇。后事情败露，汉武帝指派御史张汤彻查，处死多达三百多人。楚服斬首示众，陈皇后遭废黜，贬入长门宫。

后世想到陈皇后，无非金屋藏娇与长门寂寥。她的一生，仿佛只有这八个字。

张汤是酷吏，天知道楚服案中牵连冤杀多少无辜之人。当然，多疑寡恩的武帝才不在意这个。

至于巫女楚服，生死都过于潦草。

想起另外一人。玉真公主早年，拜方士史崇玄为师。史崇玄本出身低微，但金仙、玉真二公主拜其为师后，引荐给太平公主，后被玄宗李隆基以坐附太平公主谋逆罪所杀。

楚服、史崇玄，俱是身怀异术之人，俱死于宫廷之事。

那红衣白发的女子，是陈皇后？她看着我，说：楚服。

今夜初到冥河，鬼哭声如惊涛拍岸，不绝于耳。让我暂时忘记了内心困扰。天上的星星快滴出血来。

某省近日接连暴雨，导致Z市内涝严重，地铁线内倒灌，公路隧道如深池，尚能逃生时愿意弃车的人并不多，因此更多是被困在车内活活闷死溺死。

有一男子，因水压太大无法打开车门，只能等待救援，他在车中看着水一点点漫上来，惊慌绝望之余撞击窗玻璃至头骨碎裂，仍是没逃过溺毙结局。

几百条性命。早晨与家人随意告别，不曾想竟是永别。以为如往日般会行走在归家的路上，却不料置身冥河，置身跟那条隧道一样的幽暗寒冷之中。

我见到那个撞碎头盖骨的男子，手中依然拿着自己的书，他是名编辑。

我见到骑单车穿过隧道去上学的孩子，他的尸体过了好几日才被发现。

我见到在地铁车厢里绝望挣扎过的姑娘，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每天还在地铁口站着。

如果我也在这些魂魄之中，会为什么而哭？天灾？人祸？无常？还是自己未完的心愿？

或者我不会哭，只会愤怒。

红衣忽然垂首跪下，我抬头，见三阴使飘然立于筏前。

依然是中山装，不辨面目。

“孟姜女能哭倒长城，苍生泪可冲垮阴阳结界。”他悠然说。

这个我听说过，唐山大地震之后，便有好些年妖异之事频出，冥境派出数十位灵境巡行者花了两年才将结界修补完成。

“我记得自己打过场仗，不算打，是围城。最后兵不血刃胜了。但城里十几万人，老的少的，都饿死了。”他声音平淡：“一将功成万骨枯，古人还是不敢讲啊。”

多少历史，都是痛史。但Z市此番虽然惨烈，人数终究远比唐山或三阴使讲的围城之祸少很多，我等着三阴使往下说。

“但是，为朝廷办事，不可以常人善恶论之。我希望你记住这个。”

俯首道：“谨记。”

心中却涌出反感，虽然知道他讲得不是没道理。古往今来多少忠臣良将，大约也持此论，比如死守睢阳的张巡与许远，比如为武帝沾染满手血腥的张汤。

三阴使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总不会是闲得慌吧？阳间冥界的领导大约都差不多，喜欢不时敲打一下下属。

冥河无声流淌，之前的鬼哭声渐渐微弱，他们的记忆正在被悄然洗刷，绝大多数魂魄开始露出茫然如待宰羔羊的神情。我看着，忽然有些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