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俗小说 第五章

九地，九泉之下，阴曹三涂，为地之最深处。中有冥河，阴寒可蚀魂魄，可冻结生前记忆。心如烈焰难舍尘世之人，痛楚会放大百倍，因此常闻鬼哭。

多年以来，我听过很多次鬼哭，见过很多次挣扎，最终无有不屈服静默者，皆喝下那碗彻底遗忘的孟婆汤，爱恨一笔勾销。

阳世阴间，你我永是被碾压的蝼蚁。敌不过权力，争不过命运，生与死都心存侥幸。

立于筏上，发现酒还真带来了，心中罕异。同一物体在不同时空，质量与形态都迥异，譬如我在家中穿着睡裙于虚空中画符开路，至此地则麻衣胜雪，想必连面目都不同，只是自己看不到而已。再一转念，或许全在于三阴允与不允，从成为灵境巡行者那日起戴在手腕的藤镯，穿梭两界就毫无变化。

茫茫雾气，迟迟冥河，河中万千孤魂踯躅前行，筏上一人一鬼相对无言。

红衣这份差使不入轮回，不知已经见过多少位灵境巡行者来来去去。人间寿命终结之日，也就是灵境巡行换岗之时。

或是今夜有点醉意，便开口问：“喝吗？”

红衣依然撑竿于河，良久才朝我伸出一手。我满上一杯递去：““古人诸多名酒，桑落、白堕、醽醁等等，可有试过？”

待其抬头饮尽时，终见黑发中露出惨白面容。放下杯子朝我望来，空洞双目幽深如渊，眼珠已剜除。

风起，云涌，冥河成滔滔血海，无数孤魂皆仰头朝我望来，是无数无尽深渊。深渊中有走马灯般场景：儿时和外公外婆一起在公园玩耍，路灯下等待的少年，刚学会走路的贞观，除夕夜里的灿烂烟火，我一身红衣如血，微笑着，缓缓将双目挖出。

双手结印，朗声念道：“东山神咒，摄召九天。赤书符命，制会酆山。束魔送鬼，所诛无蠲。悉诣木宫，敢有稽延。”

幻像消失。冥河黑暗，雾气茫茫，孤魂静静前行。红衣跪地垂首，肩头已被打鬼鞭所伤。

我冷笑，“犯五千恶为五狱鬼，六千恶为二十八狱囚，七千恶者为诸方地狱徒，八千恶者堕寒冰狱，九千恶者入无边底狱，万恶乃堕薜荔狱。你是觉得现在还不够惨，非要入薜荔狱，生生世世饿鬼道吗？”

红衣伏首不语，而我手心尽是冷汗，莫名惊骇，早猜到红衣不简单，却没想到摄魂术高明至此，不知灵境为何要用这般险恶厉鬼当渡者。

今夜兵行险着，也是为了从资深老员工身上套出些线索，却差点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