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俗小说 第六章
下午无事,家中读《夷坚志》中岳侍郎换骨一节:“间一夕,闻寺钟鸣,恍惚如梦。见青袍一卒,类亲从快行,系两袖于腰,手挈竹篮,贮刀剑椎凿之属,锋毛吹刃,顿于榻上,长揖一声,大喝云:奉上帝敕旨,为官人换仙骨……”
换骨之说历来有之,罗隐一身帝王骨就被替换成了乞丐骨。洪迈虽以春秋笔法写隐秘事,却从不违背史实。蓦地想起《骷髅幻戏图》,白骨,丝线,婴孩与稚童,稚童身后似要阻拦的女人,不由灵光一现,难道这幅画,其实也与换骨有关?
思绪万千之际,手机震动,一条短信闪过:朱砂已寄出,运费很贵,心很痛。
魏巍这人,废话多多。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回复:红衣是谁?
良久,手机才又闪亮:不知道,但不要去试探她。
她?女人?看来魏巍比我了解得多点。
心中无数疑问,又强行按捺住。十七年前我已经得到过惨痛教训,以及承诺。
只要守口如瓶,忠于职守,那么我的正常生活就不会被干扰。事实的确如此,阴阳两界穿梭,可家人从无察觉,我也从没加夜班的疲惫感。要是乐观点想,还平白多了项降魔灭鬼技能,免费学了无数符箓,也算得上非遗传承了。
但就是觉得意难平。这跟《1984》里没多大区别,我在一个知之甚少却又无比严密的体系里当阴间螺丝钉,身不由己。
再瞧瞧手机,不知魏巍是故意漏口风,还是无意为之。
魏,湘西魏家,赶尸一脉。
乞丐,有一派专行采生折割,即汉代收采生魂的祭鬼之术。
那我呢?我是《骷髅幻戏图》中抱婴儿的女子,还是稚童身后担忧关切之人?抑或手扯丝线的白骨精?
我是梦见蝴蝶的庄周,还是梦见庄周的蝴蝶?
杜丽娘游园惊梦,春色如许,真实的究竟是梦,还是非梦?
哲学命题暂且放下,揉揉酸痛的脖颈,准备出门买些水果。昨天贞观说想吃菠萝。
进电梯便觉异样,那股阴寒之气不该出现在此地。有水滴声,嘀哒,嘀哒,由缓至急,渐渐放大若万马千军践踏在心头。电梯里除我外的两人,明明满脸污水蜿蜒,却神色木然,毫无察觉。
忙默念净心神咒,至“三魂永久,魄无丧倾”,一切恢复正常。很快电梯到一楼,打开门,只听那两人边走出去边奇怪自己何处弄了满头满脸的水。我跟在后头,看到他们踮起脚尖走路,后跟不着地。
既遇上了,总要积些阴德。社恐如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装成匆匆赶路直接撞了二人,再忙不迭道歉。手中的却鬼丸早已捏碎,蹭在两人身上。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和颜悦色表示无妨,还问我有没事,另一个青年则怒目而视。于是却鬼丸的粉末我大半弹在有教养的中年男子身侧。
不然怎么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呢。中年男子身上阴气已经消散大半,那个青年倒也无妨,只是估计要大病一场。
买了水果,看看时间正是贞观快回家,便索性在大堂等着。
过了会,十三岁的大孩子抱着篮球汗淋淋笑嘻嘻走过来,比我高了快两个头,满是青春的气味。
“妈妈你怎么在这?”
我微笑,“正好有点事,就跟你一块上去吧。”见他书包上的貔貅挂坠好端端挂着,放了心。
默之下班回家时,见我在大堂坐着,也有些意外。
“等你下班呀,自从有了贞观,很久没这样了。”
他牵起我的手,一起走进电梯。看得出很受宠若惊,男人都愿意被重视吧。确实在有了贞观后,爱情成为了亲情,成为了手足之情。
晚饭后取出两枚却鬼丸,只说是我自制的香丸,驱蚊醒神防感冒,让父子俩乖乖放书包和电脑包。他们早习惯了我的各种自制偏方,也不深究,一如既往照做。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