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與生命是一對反義詞
我並不喜歡自己,也不認為我僅僅因為被生下來了(這件事又不是我決定的)就要承擔照顧自我、實現自己的責任。我做得再好,不過是給人口紅利收割者貢獻一分一毫。但我不能不做,不是嗎?
在照護/care這個我做研究也做服務的領域,前幾年很流行一個詞,「長照喘息服務」,意在為長期密切照顧病患的照護者提供休息,喘一口氣、換一下生活狀態。這項服務的必要性不必多說,只是可惜,不論身處社會的資源度如何,如果你恰好是這類照護者,是無法享受這項服務的:
Self-caregiver。
這些年我積攢了很多self-care的觀察、經驗、乃至於發現,我善於識別身心崩潰的極微小前兆,知道如何在外部刺激出現的瞬間盡量讓自己逃開,也基本上比較接納I just have a difficult life,不論是否要和別人比較,比較了又能如何。但作為照護者的我確實沒法覺得開心,沒法覺得心甘情願,更沒法在累到不行的時候得到休息。
我跳不出我的人皮。
被保護被照護的那個我可以在難受的時候哭,在累的時候停下,在害怕的時候逃避。這一切都是以self-caregiver的持續運轉為前提才能實現的:我要告訴自己我可以哭,我可以休息,我要給自己解決好社會維度的問題,讓哭泣、休息、乃至逃避真的可以實現,並且不造成惡性後果。
(不會有人來問我為什麼你不能直接公共場合就哭就鬧就失控就不履行社會職責吧。)
可我本來並不需要做這樣的勞動。如果我沒有被出生,我就不必有這種辛苦。如果我認可誰都別想過好,那我可以不做自我照護,任憑情況在社會維度惡化潰爛。如果我沒有能力自我照護,那我也可以踏踏實實早早就死掉。
生命暴力不僅發生在日常的互相傷害(人與之之間)、生育和被生育(既兩條、多條血緣緊密相連的性命之間),也發生在自己之內。對於被照護的我,照護一方是威權者,也是讓它無法早想永恆安寧的驅使、脅迫者,對於照護的我,被照護一方是赤裸的剝削者。這兩者共同延續著被生下來的暴力,那個生命製造者一下而為的肆意貪婪,這兩個人就要長長久久地維持、擴大發展下去了。
自由與生命是一對反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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