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304《史記》卷十四〈十二諸侯年表〉02：在「因果報應」出現之前，用什麼約束人們？

──────────原文──────────

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餘君，莫能用，故西觀周室，論史記舊聞，興於魯而次春秋，上記隱，下至哀之獲麟，約其辭文，去其煩重，以制義法，王道備，人事浹。七十子之徒口受其傳指，為有所刺譏褒諱挹損之文辭不可以書見也。魯君子左丘明懼弟子人人異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記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鐸椒為楚威王傅，為王不能盡觀春秋，采取成敗，卒四十章，為鐸氏微。趙孝成王時，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觀近勢，亦著八篇，為虞氏春秋。呂不韋者，秦莊襄王相，亦上觀尚古，刪拾春秋，集六國時事，以為八覽、六論、十二紀，為呂氏春秋。及如荀卿、孟子、公孫固、韓非之徒，各往往捃摭【音同俊直，採集的意思】春秋之文以著書，不同勝紀。漢相張蒼歷譜五德，上大夫董仲舒推春秋義，頗著文焉。

──────────翻譯──────────

面對上一段內容裡的諸侯爭霸，孔子為了彰顯王道，遊說了七十多個諸侯國君，卻沒有一個聽他的主張。於是孔子西行到周王室所在地閱覽那裏的圖籍，探討史籍的記載和以前的舊聞，從魯國歷史為起點編成了這部《春秋》。上起魯隱公，下至魯哀公獵獲麒麟的年份。簡約過去紀錄中的文辭(約其辭文)，刪去繁瑣重複的語句(去其煩重)，用以制定修史的意義和理法(以制義法)，使王道完備，人事周全(人事浹【音同夾，融洽的意思】)。他有七十多個學生接受了他口述的《春秋》要義(七十子之徒口受其傳指)，因為《春秋》禮有譏諷、譴責、抑揚、褒獎、忌諱等文辭不能用書面形式表達出來(為有所刺譏褒諱挹損之文辭不可以書見也)。魯國君子左丘明擔心眾弟子各持己見，各以所解，以至失去孔子本意，所以依照孔子整理的歷史內容，詳盡地論述他的言論，編撰成《左氏春秋》。

「鐸椒」擔任楚威王太傅，他擔心楚王不能理解《春秋》要義，便抄摘其中關於國家興衰成敗的地方匯集成四十章，名為《鐸氏微》。

趙孝成王時候，他的相(官名)「虞卿」上採《春秋》，下看近代各國情勢，也編輯成八篇，稱為《虞氏春秋》。

「呂不韋」是秦莊襄王的相，也上看前代古史，刪減補拾《春秋》，匯集當時六國局勢，編成八覽、六論、十二紀，名為《呂氏春秋》。

至於「荀卿」、「孟子」、「公孫固」、「韓非」等人，往往抄摘《春秋》言論著書立說，這樣的人事很多就不一一列舉。

漢代丞相「張蒼」根據曆譜的形式寫下《終始五德傳》，上大夫「董仲舒」推論《春秋》的微言大義，也寫下不少文章。

─────────解說與心得─────────

延續上一篇的內容，由於周厲王斷絕勸諫之路，慘遭城內「國人」反抗而出逃，進而導致尊貴的天子地位蕩然無存，衍生出來的諸侯爭霸這個問題。此時，孔子想到的解決方法是重新彰顯尊貴的王道，但在他四處奔走卻不受重用下，他回到周王室翻閱典籍後，決定透過整理這段歷史來教導學生，希望這群學生把他的想法傳遞下去。

不過，即使是同一個老師教出來的，但每個學生的理解程度不一定相同的情況下，為了避免孔子的美意被誤解，左丘明便詳細地寫下孔子所整理的每件事件經過。接下來的許許多多人，也都為了讓當代能理解孔子的想法，因此搭配他們所處時代的需求與相關大事，試著重新去解讀孔子之所以整理《春秋》的用意。

換言之，面對諸侯爭霸的亂世，孔子想到的方法是透過「整理歷史」來撥亂反正。這套撥亂反正的邏輯，也被歷代學者不斷地改良並傳承著。那麼，這套撥亂反正的邏輯是什麼呢？雖然司馬遷沒有特別點名，但我想就是「後世的褒貶」吧！當時的中國並沒有死後輪迴的觀念，無法透過因果報應來約束人們。那麼也只能透過「歷史評價」來給當代的人警惕。也就是說，如果做任何事情，時時都能想到這麼做會在歷史上留下美名？還是罵名？那麼做事的當下，應該會更加謹慎小心才對。如果人人都畏懼史學家手上的「歷史紀錄」，那麼這個世界應該就會回歸到史學家心目中的理想狀態。

至於這套類似閻羅王生死簿上的歷史紀錄，是否真能約束帝王將相，甚至是每個人呢？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一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