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出一個世界 | 金馬達基金公告 NO.63
剛發布新書《城市散步學》 的黃宇軒曾在飛地講座中提到,在香港,城市就是「Building and Dwelling」,「而散步,就是去觀察這兩種進路。」另一邊,德國哲學家班雅明描繪的「漫遊者」,與如今復興的 Citywalk 之間形成了有趣的張力——慢悠悠的散步,在哪裡散步、如何散步、散步是為了什麼,再次成為大家的關注。
除了都市散步觀察外,步行本身也是一種溫柔、隨性地介入環境的方式(@浅表性设计炎)。在馬特市,有人在清晨看書散步(@雪莉老師 ),有人在夜間漫遊拍植物(@旅程 ),亦有許多人同毛小孩一起出門賞花(@chia ),還有綠意盎然的圖書館也可以散步(@Sunline );甚至散步時的歌單都已有市民整理(@嵐音社 )。
這些看似最日常生活的行為,也因此蘊藏著最基本的政治潛能。雙腳行地,便能關心眾人之事;出門夜遊,也能收穫瞬間的「公共親密」。本期金馬達將為大家整理,馬特市民們如何散步出一個世界。
在散步裡收穫「公共親密感」
「我摘這些花,是為了帶給一位無法出門的女士,她看見向日葵,會很開心呢!」奶奶向我解釋她為什麼要摘花,我不在意這些,田野裡的花,如果能給一位老奶奶帶來幾天的快樂幸福,這就足夠了。
奶奶繼續說,「向日葵,要三朵插在一起才好看。你看,我已經摘了兩朵,現在再摘一朵就好啦!」
作者在德國學習臨床心理與心理治療,在即將告別城市之際於住處後的田野間散步,遇到一位在摘向日葵的奶奶。奶奶令作者想起自己會摘野菜做飯的姥姥;而當奶奶得知 @楊鷙 的心理專業時,奶奶又用第三人稱的描述幽默稱這是「一位助人者在田野間散步(eine Lebensretterin spaziert im Feld) 」。最後「她向我告別,祝福我學業工作順利,我祝她摘到美麗的花朵,祝福那位無法出門的女士能因為這些花朵而感到快樂。」
湖畔夜行 —— @MonicaLee
步行湖一圈等於替生態把脈。已經清楚哪個路段通常會出現什麼生物。不過,那天在通常不會有蛇出沒的路段,差點踩到一條一尺多的雨傘節。我沒打燈,某種微弱的白麟光令我心生警覺,一打開手電筒,那蛇盤踞在一步之遙,下一步就會踩中。
@MonicaLee 常於天黑後行遊湖畔,生態、景物、天與地,還有黑暗中的陌生人都是黑夜的高光時刻。「在黑暗中與陌生人的親切交談,讓我覺得很珍貴。就算看不清楚對方的臉,還是能感受真心的交流,這是很高層次的公共親密感。」
遛着斑点狗的奶奶今天带着孙女一起出了门,拐角的树下突然长出来的蘑菇,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肥料的臭味,或者是在夕阳下映照下,像银色绸缎一般发亮的樱树树皮。⋯⋯当人们可以自由地漫步,好奇地观察,开放地感知时,便迈出了“让城市属于我们”的第一步。
差不多每年這時,都是德國漫長冬季前的最後日子。於是更要散步——對作者而言這是隨性、發散的,是人與城市最好的「有機交互」形式;即便路線相近,但物換星移,不同次的步行都充滿新知。
漫行我城指南
《懷疑人生就去散步》,每段路都有記憶 —— @傷心女孩酒吧 | 威尼斯
《懷疑人生就去散步》是一個香港的獨立Youtube頻道,每一節都去九龍、新界或港島任個一處地方,鏡頭中的人不說話,只散步。導演紀錄香港的風景,若他日變了樣,還能以此為證。我在去年帶過他們拍攝我喜歡的荃灣,喜歡香港的朋友可以留意這個頻道。
我的新書發佈了!如何觀看一座城市 - 《城市散步學》 —— @黃宇軒 Sampson Wong
書裡有這一句:「獻給所有渡過了這場疫症,身在世上不同地方的人,一起走下去,從城市散步得到趣味、思考城市的本質,並跟地方建立深刻的關係。」
在《香港散步學》出版後,黃宇軒給出了更城市研究、但也同樣深入淺出的新作,從建築、路徑、空間、物件、信息、自然六個關鍵詞切入,分享整合其十餘年思考的城市散步學方法論。
周作人接到別人邀請,不免為難,他的理由:「老實說,我覺得無話可說。這里有三種因由。一,有話未必可說。二,說了未必有效。三,何況未必有話。」(《情理》)
散步對我也是如此。想散步的時候,未必就一定可以去「散」;而散了步,也未必便得到散步的樂趣。更何況,我也未必就想散步。
一直有多人會在散步時尋找靈感、思索哲辨,@silm 便思索了散步這件事本身,「我們還沒走出門去,卻已在散步的路上早早而去。」並分享了與「天籟」相處時的心境。
散步:最日常也是最政治的
不能出去的第三十三天,小区的傍晚明显变得喧嚣起来。
前几日在楼下听到有人放《Hotel California》,之后一天听到陈奕迅,再后面一天听见咿咿呀呀的京剧声。不知道具体从哪个窗口飘出的音乐声就像蒸锅的热气一样,腾腾地往外冒,形成苦闷的大合唱。
⋯⋯散步在此时此地是不被允许的。
在不被允許出門的封控時刻,作者與同小區的好友V相約在「巡邏隊」下班後出去散步。驚慌、恐懼、無法放鬆的一次經驗之後,又在丟垃圾時於漆黑的樓道中認出V,是「通过那种闲逛的身姿判断的」。
昨夜晚飯過後,知悉自己幾乎每星期都會到訪三數次的鴨寮街竟有「鐳射槍」出售,心想,作為街坊,實在沒有不走一趟,看看「鐳射槍」真身之理由;本來打算見識一下之後,去綠林吃碗腐竹白果糖水就打道回府。豈料一走近鴨記附近,已有一堆街坊在高談闊論,遂停下當個花生街坊。
寫於2019年夏日的「散步」文,必然是另一樣的日常。沿東京街走到荔枝角道、深水埗公園,就一路見四散的人群,有踢著拖鞋的中年姨姨、推著嬰兒車的父親,還有熟悉的煙。
2022/11/27 | 成都 | 22:02,我们开始散步 —— @种树
19:46 蜀都大道东风路与望平滨河路口被零散放置铁马围挡,有少量警察把守但仍可进入
22:02 大量聚集在武成门桥的人员开始沿玉双路向东游行呼号
22:20 人群行进至玉双路地铁C口时开始唱国歌
本文是2022年11月27日晚上,在白紙運動背景下,成都望平街「散步」活動的的時間線梳理。內附豐富的現場照片記錄——當遊行不被允許時,「我們開始散步。」
上世紀70-80年代,瑞士社會學家Lucius Burckhardt在德國卡塞爾大學開授的「漫步學」(Spaziergangswissenschaft)課程總是擠滿了學生,這堂課會帶著學生漫步於城市、郊野,感知何謂「景觀」——我們的周遭裡有著一切:有宏觀的政治經濟,也有微觀的愛與實踐。像 @藤井風間 的散步之詩所描繪的那樣:
寂静,在冬天的咽喉里呜咽
羽绒服和空气的摩擦
有烟火的味道,或者是即将有烟火的味道
散步總能讓人期待起平日裡忘記的氣味與聲響。去散步吧,世界就在腳下與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