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孩當慈善事業養育是一種什麼概念

我叫林書哲，在山上的一個小鄉村出生，住在鐵皮蓋成的屋子裡，夏天會像烘箱一樣被烤著，所以大哥都會帶著我跑到附近的小溪睡午覺，雖然生活有很多的不方便，但要找到乾淨的水源還不至於要到跋山涉水。我上學的路上差不多要走半個多小時的山路，就算閉著眼睛我也知道哪裡有小溪需要用輕功飛過去，以前都是我大哥抱著我跳過去，等我上三年級時就換我跟大哥輪流抱著一年級弟弟跳過去，四年級的時候兩個剛升小一的小妹也到了該念書的年紀，大哥就抱著她們兩個一起飛過去。

是的沒錯，我們家一共有五個小孩，我有一個大我八歲同父異母的大哥，一個小我兩歲的弟弟，兩個小我三歲的雙胞胎妹妹，關係很複雜我知道，但大哥的媽媽好像生完大哥之後就跟別人跑了，留下我爸跟大哥兩人，好在後面又娶了我媽，我們家基本就是靠他們三個撐起來的。父母基本上都去外面工作，所有的家事甚至是包尿布都是大哥一手拿捏，這也導致大哥連國中都沒唸完。從很多方面來看我真心尊敬我這個大哥，為了這個家他真的犧牲太多太多了。

隨著時間我們都娶妻生子了，大哥依然待在鄉村，平常會種一些蔬菜寄給我們，嫂子為他生了一個兒子，目前剛上國中，算是滿晚生的，我兩個小孩都大學畢業了，弟妹也都去外地工作，平常逢年過節會回來聚聚。以前我們常常飛過去的小溪現在連奧運選手都跳不過去，原本的鐵皮屋也換成獨棟的別墅，當時要蓋別墅時我沒和兄弟姐妹要錢，畢竟我是比較幸運的那個，靠著白手起家創業的故事吸引了不少投資者，在事業上算有小成，公司上市不少年都挺穩定的。然而過去的事物變了這麼多，唯一不變的就只有爺爺奶奶對大哥的恨意。

今天我們會聚在一起是因為要參加爺爺的葬禮，老爸是爺爺的獨子，當然跟奶奶一起跪在遺像的兩邊，我們其他兄弟姊妹則圍在兩側，照理來說大哥貴為長子應該跪在老爸旁邊，但卻被奶奶罵出去，只允許他待在靈堂外面，大哥也是硬骨頭，就這樣跪在外面的柏油路上，跪了整整三個小時外面還下著雨，跪到人差點站不起來，最後還是我扶著他回車上，我心裡想你這又是何必呢？爺爺生前對你也不是多好，何必一定要遵循這個禮制。

其實說真的，爺爺奶奶他們人不壞，過年會趁老媽不注意偷塞紅包給我們的，老爸當時跟大哥親生母親真的鬧得太難看，導致爺爺奶奶把恨意轉到大哥身上，小時候偶爾爺爺奶奶來家裡，看到大哥也是一臉不開心，老爸老媽也不是沒跟這兩個老人家說過，但真的是講不聽，講到後面嘴巴也酸了。

從剛畢業到現在我就一頭埋入工作當中，因為我不想再回到鄉村生活了，對於小孩的教育我就是一切都交給老婆，公司上市後我更是忙到焦頭爛額，壓力大到我每晚都睡不著覺，為了專注在工作上，我有好一段時間都住在公司，就好像隨時鎮守在城堡的將軍。我自認自己很在乎和家人之間的關係，我出錢幫父母換了更舒適的房子，讓妻子和孩子住在方便的市區，捐錢到自己生長的鄉村，提供弟弟創業需要的資金，替爺爺奶奶出高昂的照護費，我認為我已經做到所有我能為家人做到的一切，直到那天我的小孩跟我說：「對你來說，我們跟慈善事業有什麼差別？」

而後我們吵了一架，其實聽到的當下是很生氣的，怎麼這麼不會想，是誰供你唸書，是誰讓你可以衣食無缺，是誰教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念了這麼多年的書學到的就只是不惜福，不懂的感恩嗎？吵完之後我深深思考自己到底是哪裡做錯了，為什麼都跟我想的不一樣？我以為我的孩子會感恩我做的這一切，我做的跟老爸教我的有什麼不一樣，這時我突然愣住，我竟然想不起來老爸教過我什麼事。

第一次教我騎腳踏車的人是大哥，教我怎麼用筷子的人也是大哥。跟我說上完廁所要把椅墊放下來、帶我去上學、教我寫作業、教我對爺爺奶奶說新年快樂、陪我考機車駕照的通通都是大哥，這時我才明白什麼叫「長兄如父」。與此同時我也開始後悔，為什麼我沒有像大哥對我一樣耐心的陪伴我的孩子，一昧的認為這是妻子的責任，自己只要像當時的老爸老媽一樣，想辦法養起這個家。

賺錢養家是父母的責任，孩子的陪伴和教育同時也是父母的義務，老爸說過大哥真的幫了很大的忙，原來這也包含了身為父親的責任，可能孩子沒跟我說這句話之前我根本不會意識到這件事，雖然時間很晚了，或許也來不及了，但至少從現在開始我想像大哥一樣，參與我孩子的人生，像大哥陪在我身邊一樣，做一個稱職的父親。

這週末我去找大哥，他還是戴著斗笠在田裡照顧水果，他看到我後放下正在採收的草莓，回頭向我大喊。

「回來了？怎麼不先說一聲？」

「想到就來了，最近營養有些不夠想吃點水果。」

他笑著走回來跟我說：「你等我一下，我冰了很多等下一起吃。」

「我要喝打成汁的。」

「好～還要加牛奶你才吃不是嗎？」

「還是大哥對我最好。」

「走啦，太陽很大快進去。」

「好的大哥，父親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