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8 第四天：離群

那一年，你知道我說的哪一年，我愛上書展的第三年，你知道我說的什麼書展，身邊忽然出了狀況。一夜之間，人群分成了兩半，一半是黃土，一半是海洋。

再也不能在公開場合隨便發言，一說話就踩雷，一出聲就被嗆聲。江的一側是網，另一邊是牆。那一頭是另一個村落，兩邊的人們老死也不來往。

我忽然發現禿子頭上的蝨子也並不那麼明顯，白鬍子老頭的鬍子也並不漫長。剛開口說了一個字，就被人善意提醒——噓，莫談國事。

原來最大的恐懼來自這種無處不在的提防，說是為我好，隨便吧，混蛋常有理的霸道邏輯。

明明都接受過高等教育，明明都看過外面的世界什麼樣，明明都在跨國公司工作多年，有些甚至留過洋，忽然露出青面獠牙，把跟自己不一樣的人稱為廢柴，把所有人分成他們和我們，然後搖搖頭，說句反人類的混帳話，繼續埋頭活在醬缸。

說什麼某國如何如何我們怎麼辦，且慢，什麼是我們，給我個定義先。我在某國無存款無綠卡，你們的「我們」不包括我。

厭惡透了，這週遭黑白顛倒的羅網。我決定退出一切社交群組，從線上到線下，全部統統徹底退出，斷絕一切庸俗交往，離開那個無邊無涯的盲人影院。

那年夏天，流火的月份，又掛了風球，我最後一次專程飛去參加最後一次書展，含著眼淚從灣仔走回天後，天色漸晚，忽然覺得離群的快樂簡直無邊。

世上本沒有群組，人多了就三三兩兩聚成了沙丘，沙丘堆成了墳場，墳場不值得懷念。

那年的離群，你知道我說的哪一年，是我做過的最正確選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