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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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們都那麼醜陋。

(承接 拒絕被捕獵無用心思,以及最近發生的諸事)

不敢讓身邊的人知道自己的經歷(捕獵、背叛、操縱),雖然有一兩個人聽過片段敘述,幾個月過去了,這段時間都像是背貼著天花板,重複看地面生出大大的斷裂,過去某個時空的自己渾然不覺。這個月深陷研究資料大海的同時,晚間會挪一些空閒繼續看《我的天才女友》。沒想到第二季開場的性暴力勾起心裡無止境的恐慌,以至於入睡前無法平靜。那種迎面而來的暴力是直觀的痛楚,然而更可怕的是受害者不知道接下來會遭遇什麼。那也可能是我自己。

前幾日香港作家韓麗珠在臉書分享被冒犯的遭遇,因為是限友內容,我不便在這裡複述太多。而另一則,就是作家孟若對伴侶侵犯幼女無動於衷。過去現在未來的女性處境,無論遠近、語言,有什麼尖銳地將一切鉤連成團,更迫使我繼續在說與不說之間博弈:為什麼當下要顧及體面,為什麼不能直接反應,為什麼不敢讓身邊的人知道這段經歷,為什麼要不斷想敘述的措辭和表達方式?因為幻滅以後,憎恨對方的情緒同樣籠罩自己的身上。自我厭惡,是妳允許事情的發生,無力阻止自己被傷害。那些試圖讓女性掉入陷阱的人,就不害怕失敗,有時佈置得拙劣一些,也可能撈到小魚。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成了那些小魚。

什麼時候準備好說那個晚上的事?我永遠都沒有辦法準備好講述,講述到底是怎麼掉入毀滅信任的深淵。甚至不斷想像別人的反應、回饋、審判:這並不是很嚴重的事,他只是心癢而已。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是妳要走進這一場遊戲,要不是你允許他進房間,他怎麼會想跟你更進一步?為什麼你當下沒有更嚴厲、更果斷?妳過後接受他的道歉,還繼續和他保持友好的關係,這不是一種誤導嗎?心懷不軌的人甚至戴上更厚實的面具,「你不怕我對你怎麼樣嗎?你不害怕跟我獨處了嗎?你對我沒有慾望嗎?」潛台詞是,「我就想冒犯你,也問過你了。你的回答沒有拒絕,其實你完全明白我們要做什麼事。」他不敢直接說,因為也知道那是醜陋殘忍的真實。

我還是看穿了,決定抽身,不再信任,不再接受他的道歉。然而,接下來的全然平靜生活為,還有他偶爾傳來求取原諒的簡訊為什麼讓我無比惡心?

這件事至此大抵還是一則祕密。可我忍不住,忍不住獨自在暗裡一再睜大雙眼看看,看看被猥褻的時時刻刻,是不是有些輪廓會隨著眼睛適應黑暗而顯現出來。那個晚上過後我身懷毒氣,雖然不是自己生出來要去害人,但事情就是發生了,設下陷阱的人絕對不會自己揭開,因為之前的都安然度過,甚至覺得切割關係的人才有問題,他不會有絲毫損傷。

然而感受其他人的經歷與遭遇,我似乎可以從中習得換氣的方式:你試著理解其他受傷的人,為什麼妳不能理解自己?

關於孟若幼女一事,在一段關係裡,當你意識到自己被迫償還別人逃避的債務,其實早已身處沒有盡頭的黑暗隧道。而且對一個受害的幼童來說,承擔大人遺落的責任,只會是過早又殘忍的甦醒。隨著年歲增長,受害者反應過來似的明白那傷口和衝擊到底為何物,必須耗費一生抵抗恐懼。幻滅當然是一種常態,但不能是由年幼的身心來承擔,身為成熟的人應該都要為此慚愧。

浪來了,要繼續抓鬼嗎。我們能不抓鬼嗎。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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款款貓是地上的雲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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