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一部巨大的寡妇文学

失去新闻以后，中国的事总是散发着一种诡秘而无法参透的气氛，当然真要去剖析，你心里一定有一个万般皆准的答案，因为它的基础就是这样一个诡秘的国家，好似发生什么都不再奇怪，没有任何下限。

但长江大桥上摆满了人们因同情而甘愿购买的“外卖贡品”，为了一个传闻中谈恋爱自杀、给女友转账51万，生死未卜的男人，供奉其为“纯爱战神”，并且持续热闹了好几天，盖过了女性遭受性剥削、山体滑坡导致数十人受难的新闻，还是让人感觉到震撼与荒谬。

其实我心里知道，只要不去谈论它，不再增加它作为议题的权重，只要多一个人这样做，也许就不会造成这样恐怖的滚雪球场景，导致越发难以收场，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但是它的污染性太强了，这种群体性癔症，我们已经用历史证明过，它的辐射范围可以持续十年以上，然后在未来间歇性爆发——或许这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可我们是生活在历史里活生生的人啊，没有人能跳出来说这样的话，仿佛自己来自未来，或是过去的一段残影，因此哪怕我们逃得太快，也注定被卷入，没有商量的余地。换句话说就是，我们终究要为自己的时代负责，为我们无法改变的环境负责，承受它地底下汹涌的岩浆，或者文化上无数的次生灾害。

Metoo以后，男女在性别议题上的观念差距越来越大，女性不断和强调自己的价值，间接影响了世界，于是我们得到了推崇女性价值的产品——哪怕它还只是一种手段，但确实是我们首先想要的、我们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紧接着我们就发现，在面对具体的社会议题，诸如社会新闻中的受害者，这些看起来振振有词的声音，又退回了它原初的形态，刻薄一点说，女人的命、男人的命，还是后者更重要。这就是现有世界的基础。

“胖猫事件”发展至今，那些在死亡报道中的女孩已经不是简单地被忘记了，她们被拉出来与这个男人“配冥婚”。在点“外卖贡品”的闹剧中间，有人发长文，痛斥胖猫的前女友：“我到死都谈不到的男人，竟然被你给谈死了！”其荒唐程度已经到了令我难以忘记的地步。但或许从传播的角度来看，这就是它的目的。不管它是否有意被制造出来。

互联网是承载集体意识最好的场景，毕竟我们的网络是按照苏联模式培育出来的，“让国家不联网”，就是我们的宗旨。我们面对世界，另有一套自己的逻辑。

我相信这些像死尸一样，被洄流冲上来的东西，不是随机出现的，它一定有一个尖锐的表达，聚少成多，才会来到我面前，强迫我注视，直到我也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为止。

五一假期快结束了，不管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看待这场诡异事件，它也终于要有收场的一刻。但不会有结果的，互联网，尤其是在中国，意味着你在其中受到的任何折磨，都是可以一笔勾销、不作数的。所以这个庞大的系统，可以用这种东西侮辱你，使你精疲力竭，然后很快翻篇，你又要回到你的工位上了，最多只会重复批评一个东西，叫做“调休”。

谁还会记得，等到不久以后，又有死鱼一样的东西被洄流冲上来，点“外卖贡品”的人还会照样冲锋陷阵。可是他们看不到因防疫而死去的人，因“豆腐渣工程”、政府忽视人命而导致的悲剧，他们更不敢、也不能将外卖点到天安门。

而对于女人来说，或者在这些事件被使用的“女性身份”，那些“穿汉服坠高楼”，“中国女孩只嫁中国男孩”的荒唐，似乎表明了：

给男人哭坟是一款“好女人”游戏——世界是一部巨大的寡妇文学。

“男人们与寡妇一起共同完成了不幸土地上的社会生活图景，那些因死亡而缺席的男人们显得尤其重要。”

2024年5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