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島嶼精神,另類人生 · 第二天

七日書-第六期#2|在車上

內角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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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大可的車壞了,就在上週週末他的車子在回家路上發出怪聲音,是來自底盤脫落而不斷拖行刮著地面的聲音,排氣管斷斷續續冒著黑煙,車內的冷氣壞了,水箱也破了,駕駛座的窗戶也關不緊

大可在幾個月前終於攢夠了錢買部中古車代步,他受夠每天通勤還得忍受公車司機令人堪憂的駕駛技術。平日的早晨他總是有各種脾氣暴躁的理由,任何他無法預測的意外都是風險承擔,而他承擔風險的方式就是專注在他的情緒,那些壞脾氣讓他熬過那些不滿意的事件。

例如,突如其來的落雨,通勤路上撐傘的人多,在抵達公車站前,大可必須避開其他路人的傘面,大可的身高算得上高了,大部分的人就算撐傘,那傘蓋頂在他人的頭頂,路過時卻有可能像利刃削過大可的側臉;又例如,乘坐同一班公車的通勤上班族,上班時間同一路線的通勤人士大部分會乘坐表定時間的公車,或是前後一班公車去上班,大可有兩班公車可以選擇,而這兩班公車都有可能遇到「那位先生」,那位先生總在公車上吃他的早餐,燒餅油條的味道特別重,在不通風的空間中,大可的鼻子因味道刺激而過敏實嚴重,這不打緊,最不能忍受的是那位先生咀嚼食物的聲音,大可戴上耳機依然無法完全阻斷那噪音,因為在歌曲的間奏,以及歌曲與歌曲的交替之間,他仍在那縫隙中聽間那位先生咀嚼食物的聲音,後來在網上確認有關這噪音帶來的影響,大可自行宣布罹患恐音症,無法忍受他人咀嚼食物的聲音而造成生理與心理的不適。

有太多攢錢買車的動機與原因了,雖說大可在旁人眼中著實是不需要一部屬於自己的車的,可是大可想要,在他的人生中很少出現「想要」的慾念,可大可在日復一日的通勤路上發現,他不需要一部車,但他需要屬於他自己的通勤時間與空間。攢了錢買了車,通勤的雙腳還有那麼點用處,踩下油門的那一刻像是啟動他人生的控制鍵盤,前進或後退,他用他的雙手在駕駛自己的仿生獸。

近日,大可的車壞了,就在上週週末他的車子在回家路上發出怪聲音,是來自底盤脫落而不斷拖行刮著地面的聲音,排氣管斷斷續續冒著黑煙,車內的冷氣壞了,水箱也破了,駕駛座的窗戶也關不緊,他將車停在家附近的路邊停車格,那是每天都會經過的路線,大可沒時間請吊車處理,而修理汽車似乎又得多花一筆錢,他得重新攢錢才行。

車就停在一個他每天會經過的外面,停在一個有檸檬樹的街區。車壞的第一個禮拜,大可還會嘗試發動,體感是車子快要振作起來,到正常呼吸心跳的邊緣又再度休克,試了幾次還是一樣。大可不明白拋錨的原因,他不明白一夕之間所有元件都壞了的原因,他只能專注在自己重回通勤族的痛苦中,他需要承擔與他人共享通勤時間的各種情緒風險。可是大可還是需要他的車,每天經過時大可會摸摸那車門把,拿走別人夾在擋風玻璃前的廣告傳單,繳路邊停車的每日停車費,大可還是在意他的車的,只是他沒有時間報修。

過了第一個禮拜,大可似乎已經習慣這樣的舊通勤時間,其中的改變是,大可下班回家路上經過車子時,除了摸摸車門把,他還會打開車門坐進去,然後就這樣坐在裡面,默默點起一支煙,安安靜靜地,車子一動也不動,沒有冷氣沒有音樂,大可不再嘗試發動這部車,也不幻想它什麼時候會自己好起來,他要好起來的時候他就會自己好起來,大可在車上哭,大可在車上偷看路人經過,大可在車上看小鳥小狗,大可睡在車上,大可吃飯在車上。車子停在路邊,那車是大可攢夠了錢買的中古車,是收容他脾氣暴躁的裡面。

CC BY-NC-ND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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