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包

媽有一個裝裁縫用具的竹編小籃子，小時候我喜歡看媽打開那竹籃子，喜歡看他用針線縫補衣服的樣子。媽是一個喜歡買衣服的人，但她的身形窄小，有些衣服買回來都要稍微加工修改才能穿。媽也是一個節儉的人，褲子或衣服破了，他捨不得丟，能修的就修，不能的就當作睡衣或抹布。

我記得小時候，某一天晚上我和媽坐在他的大床上，媽幫我剪指甲，指甲剪完幫我挖耳朵，媽那天異常地溫柔，他問我要不要玩小沙包，我問他什麼是小沙包，他說那是他小時候的玩具，我說好、我要玩。挖完耳朵之後，媽從他衣櫃的抽屜裡拿出那個竹編的小籃子，又從棉被堆裡拿起他平常穿的亮藍色睡衣，那是一件領口已經荷葉邊的短袖上衣，媽用縫紉剪刀剪掉兩邊的袖子，只留下前幅和後幅，接著媽去廚房，我把玩著被剪破的睡衣，媽帶著一罐綠豆回到房間。媽坐回床上，將紅色的棉線穿針，開始把睡衣的布縫成一個小包的形狀，媽要我把綠豆放到小包裡給他，他再把小包縫合收邊。就這樣來來回回，我們製作了六、七個小沙包。小沙包的質地和綠豆的顆粒摸起來很舒服，那是媽的睡衣，有媽的味道，把玩在手上輕盈卻有份量，綠豆在小沙包裡碰撞的聲音沙沙沙的，我想那是它被稱作小沙包的原因。

媽教我怎麼玩小沙包，小沙包有很多種玩法，甚至也有口訣，例如將小沙包向上拋，然後在沙包騰空的零秒之間做拍胸或拍手的動作，或是兩個人一起玩打沙包的遊戲。但媽教我的遊戲是一個人也可以玩的，他說那是他小時候自己一個人最喜歡的遊戲，首先將一堆小沙包放在地上，手裡先拿一顆，向上拋高之後，快速再拿起一顆，上拋的那顆必須落在手背上，接著可以訓練左右手，媽是右撇子，所以左手比較難挑戰，最後可以訓練兩隻手一起玩，媽說他喜歡手背接住小沙包的感覺。

其實手背是沒辦法「接住」任何東西的，是小沙包降落在手背上，那不叫做接住。這二十幾年間，我找出媽當時做的睡衣小沙包，但我再也找不到了。我時常記起他把玩小沙包的模樣，媽坐在大床上，眼神專注地盯著上拋又下墜的沙包，用他還沒有長出皺紋的手背去接。那是他小時候自己一個人最喜歡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