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8 第一天：夢碎

不是我的經歷，是我聽來的別人的故事。所謂的期待與得到，最終都可能只是幻影與破碎。旁聽了一場對話，聽者比劇中人還難過。

很多年前有次在一家餐廳吃飯，人不多，離我不遠一桌坐著一男一女，兩人點了菜卻不動筷子，一會兒各自低頭擺弄手機，一會兒抬頭怒目相視但又不說話，就那樣雕塑一樣定定地互相瞪著對方。

不太容易注意到這種情景，食客各自忙活各自的舌頭和腸胃，低著頭像戴著眼罩幻想環遊世界的驢。我因為坐在他們鄰座，中間只相隔不到兩米，又是一個人吃飯，自然留意到了異常氣氛。

男的四十歲上下，發際線卻已經很落後了，典型的中年脖子肚子腰圍和神情。女的年紀相仿，穿著講究入時，香水噴得很慷慨，需要久入芝蘭之室才能忽略。

忽然他們開始說話了，冷冰冰惡狠狠的，一句趕一句，一個人才說幾個字，另一個就搶過話頭激烈地反問質問詰問拷問盤問，總之無法完成一個正常的對話語輪。

看明白了，中年夫妻，在鬧離婚。

鬧離婚就鬧離婚，何必非要選餐廳作談判場所呢？餐廳就餐廳吧，何必非要點一桌子菜呢？明知吃不下，上貢嗎？

那男的不知說了句什麼，那女的忽然提高了嗓門，幾乎叫嚷起來。餐廳里頓時安靜下來，人本來就不多，都往那桌看去，屏息凝神其實只是隔岸觀火恨不得火勢沖天的隱密心態。

他們這樣斷斷續續吵了一頓飯，我聽明白了他們的很多故事和過節。從大學時代就戀愛，經歷過貧窮艱困，享受過甜蜜與成功，家庭事業樣樣齊全，但不知怎麼，說不愛就不愛了。她是誰？什麼時候開始的？老掉牙的電視劇情節，不想聽了，不新鮮。

本來覺得自己可憐，三十多歲了還一事無成。看了他們一晚上的表演，我的自憐上面又多了一層茫然。像他們倆一樣，普通人一輩子各個階段渴望擁有的東西一樣樣買進家門，一個個夢想挨個實現，然後忽然咔嚓一聲，一切都碎了，一切曾經渴望的擁有的都不再值錢，濃情蜜意說翻就翻，誰可憐？

不知他們最終離婚了沒，我希望他們如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