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03 | Everybody's Gotta Learn Sometime

略為熟稔的朋友都知道我跟父母的關係算不上和睦，亦實在難以由衷地視他們為長輩那樣尊重。儘管先父已仙逝多年，有時想起兒時的無聊吵鬧仍感苦澀。到最後跨越生死、連繫兩父子的，竟然是因為我遺傳了他的憤世嫉俗，可說莫不諷刺。這些怨懟在我的潛意識裏面日復一日、了無新意地重覆，聚成深邃的海，每天盛着我載浮載沉。

先父生前喜歡聽許冠傑，兒時的我當然覺得老餅尷尬，但不能否認的是這些歌亦是我童年的一部分，像翻騰的怒海將裝着藏寶圖的玻璃瓶沖上沙灘。依稀記得有一個片段是這樣的。兒時家中較窮，很多時候想要的都得不到，當然那陣時不知道，父母有時間帶我去圖書館看金庸、衛斯理，去彭福公園、寶康公園玩也是一種富裕。實際上我也忘得七七八八，只記得大概是幼稚園或者小一、小二左右，看到九百幾元的好易通（類似快譯通的翻譯機）就賴在商場聲淚俱下怎麼都要買。對於中產家庭，九百幾元應該不是甚麼大的數目，但對於間中三餐不繼的家庭就不同說法，確實那也不是甚麼上學必要的。

細想起來，當時真正想要的應該是NDS或者PSP之類的遊戲機，但是接近二千的價錢令我想也沒想過家裏會負擔得起，所以退而求其次就移情翻譯機（雖然它的功能只是看小說和聽歌，以我當時的年紀和見識，可能覺得擁有一件科技產品已經很開心）。

無論如何，最後我爸真的買了部好易通，跟我說要努力讀書。可能是看到父親少有流露出來的愧疚，也可能是自己心知根本不是用來讀書所以心虛，如願以償的我反而沒有感到一絲快樂，覺得好像欺騙了他，或者浪費金錢買了不必要的東西。當然，就像他怪錯我不會認錯一樣，我也沒有道明真相或者道歉，所以這無關痛癢的秘密就埋在了記憶深處很多年。

在其他層面，也有很多事情我不理解、甚至是看不起老爸（例如他會蹲在馬會門口賭馬）。當然，今日看到一眾「廢中廢老」蹲在街邊仍然覺得討厭，但是我想我對他多了一點點的寬容，尤其是冥冥中我可能在走着跟他年輕時差不多的路。我想，假若他經歷過的事也照樣地發生在我身上，可能我也沒有勇氣在中老年重頭起步，倒不如就此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