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的[存有與時間]
笛卡兒說:[我思故我在],[存在]一直是哲學一個重要的命題。
[存在]在我們每一天的生活裡,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如果我不存在,那麼在這裡思索這個問題的人又是誰呢?去懷疑周遭的世界究竟實際存在,又或只是腦海中的想像,似乎也是一個沒事找事做的問題。
但是[存在]這個命題的確是重要的,也終究有一天是每一個人都要面對的,原因是擺在所有存有人類面前的,都是一條通向死亡的道路。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他們知道自己終究有一天會死,但若不是生病或是非常衰老,死亡都不是一個真實的問題。
因為我們都存在在存在裡面。當我們一開始意識到自己存在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存在了,是以,我們從未經歷過不存在的狀態。
不存在是難以想像的,現在的這個我,在那必然的死亡發生以後,就完全消亡了嗎? 這件事是難以想像的。
生活在生活裡的我們,如果被告知只剩下三天的生命,現在在生活裡對我們來說具有意義的一切,還會具有同樣重要的地位嗎?
仔細想想,我們每個人過生活的方式,或許都像是死亡永遠不會到來,即使會到來,也是無法想像的[時間]之後。[時間]像一道保護牆,將我們凝固在一種仿若永恆的狀態。
這或是正是當死亡開始變的真實可能發生的時刻,我們會如此不知所措的緣故。我們所有架構起自身世界的事物,都不是為著死亡而預備的,因此在面對死亡的時候,我們拿不出任何思考的工具以對。
對海德格來說,他的[存有與時間],就是預備以面對死亡的工具。一個人如果並非面對著死亡而活,他此刻的生活也是虛假的。因為否認了死亡此一真實。沒有人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才發現自己的世界全然崩潰,因此以一種更清醒的姿態生活,似乎是更為明智的選擇。
人類因為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有一天即將消亡,如此才能更清楚地經驗到[存在]本身。也因此知道此刻所存在的自己是他一切所有的,而更明晰地洞悉此刻所身處當中的存在,即如此地珍貴而獨一無二。就像我們每一天早晨,都會驚訝於 : 啊 ! 我存在著 ! 這是多麼奇妙 !
海德格寫出[存有與時間]的前兩年,剛目睹過父親如何度過最後的時刻。一九二四年,海德格的父親中風,與死神搏鬥數周後死去。令海德格印象深刻的是,篤信天主教的父親在死前對地獄與審判的強烈恐懼。或許是因為如此,海德格在撰寫他的[此在與時間]這本書時,似乎在尋找著一條出路,使人在無法帶來救贖的宗教以外,找到方法面對死亡和死後世界的恐懼。
在[存有與時間]這本書裡,海德格提到一種經驗叫做[憂懼]。
“在[憂懼]中,環境裡的及手之物(一切與他有關聯的事物),尤其是內在於世界的存有者都沉下去了。”
“憂懼是[全面性的意義失落]。在這種狀態裡,我們彷彿突然被打開了眼睛,能夠看見自己的根基在哪裡,也就能夠赫然發現,原來我們所自以為的根基並不存在,也沒有任何外在的人事物能確保其存在。”
憂懼或許正是亞當和夏娃在伊甸園裡,吃下分別善惡的果子之後所經歷的。在那之前,他們是誰,根據什麼能夠生活在伊甸園裡,這些都未曾成為問題。直到他們的眼睛明亮了,才發現自己赤身露體。
那些遮掩身體的樹葉,就像是拼湊起來遮掩自身存在的意義。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意義]才成為一個問題。我們必須為自己的存在找尋意義。
就像葉子一樣,這些意義也總是脆弱的,立刻就枯萎了。
“這種恐怖是此在作為被拋者身上就有的,是他作為被交付到這個世界上的存有本來就具備的。”
當亞當和夏娃急著尋找意義來遮掩自己時,他們還未離開伊甸園,但是他們的狀態,卻是已經離開了伊甸園了。在他們的意識裡已經不再屬於這裡。
海德格在父親的身上看見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就是當死亡來臨時,父親所信仰的意義全部都失落了,沒有一樣能夠幫助他面對死亡即將到來的此刻。父親被他所信仰的宗教欺騙了,就如同他後來在書中所寫的,由於[錯誤的分析與偏差的概念工具,使得存有在此在面前被蒙蔽和錯置]。
在海德格的眼中,父親錯失了他自己的存在,他並未找尋到存有的意義。而只是接受了一套虛假的價值體系。父親在這個虛假的概念結構當中迷失了自己,而一個人如果從未真實活過,就無法好好的面對死亡。
或許是因為這樣,[存有與時間]這本書誕生了。海德格說我們活在時間之中,時間與我們的存在密不可分。”由於預先見到這個絕對的界線,才保證了唯有在一個被如此理解的,也就是有限的時間視域之內,[生命之謎]的意義才能夠被有意義地探問,甚至在可能的情況下被掌握。]
關於[憂懼],海德格拒絕用永生來逃避,他把存在單單限於此刻可以體驗的今生。死亡就像是屋外的暴風雨,雖然令人感覺恐怖,但是被侷限在其中的內在卻能夠顯得更加明晰,而獲得平靜。如果沒有屋外的暴風雨,我們就會被淹沒在日常的庸俗裡,失去自己真正的存在。
海德格在暴風雨中,在黑森林裡安適的小屋中思索這些問題時,正值壯年,他在此時所寫下的[存有與時間],拒絕了對死後生命的玄想與期盼,他相信他為自己所建構起的小屋,將能夠幫助他抵抗死亡的風暴。但是我們的身體在年老的時候,不再是磚構的建築,只是一頂搖搖晃晃、破破爛爛的帳篷。海德格的哲學迫使人用一種更清醒的眼光生活,但不能夠讓人在面對死亡時帶著盼望。我們頂多只能說 : [這一生我已經好好活過了,雖然現在一切已經都要結束了。]
如果這就是我們希望自己在最後一刻做出的宣言,如果只是如此,那麼海德格的哲學是夠我們用的。面對死亡的全然孤立的狀態,會衝擊著我們內在真實的信仰架構。我猜想,應該沒有人能夠風平浪靜地面對死亡,那總是一場彷彿將摧毀一切的暴風雨,暴風雨無論在當下摧毀了什麼,更重要的是,暴風雨過後會是什麼?
在聖經當中,有一個彩虹的意象,是神與人所立的約。對於基督徒來說,暴風雨會來臨,但是暴風雨並不是結束。而是暴風雨過後會有一道約定好的彩虹。海德格的父親在臨終時所恐懼的地獄與審判,其實在兩千多年前,耶穌在十架上被釘死、復活時,就已經被解決了。審判已經發生過,刑罰也已經執行完畢。我相信死後的世界,會像暴風雨後的彩虹,平靜而明亮。
亞當和夏娃離開伊甸園時,上帝並沒有讓他們帶著那些隨時可能掉下來的葉子離開。上帝[用獸皮替亞當和他的妻子做衣服]。上帝透過被犧牲的生命,遮蓋亞當和夏娃。這個舉動預先表示了,有一天耶穌將為人類做出犧牲,遮蓋人因失去意義,所帶來的空虛與失落。耶穌他自己將成為那個意義本身。
這似乎說明了耶穌所說的;他說:[“我”就是道路、真理和生命。]真理並不是最後用來審判我們的道理。彷彿我們如果沒有符合這個標準,就會在死後受到審判,落入地獄。真理是耶穌他自己,和他所成就的拯救。
我們生活在時間裡,生活在此刻的存在裡,但是除此之外,我也生活在耶穌基督給我的新生命中。有的時候我覺得,這個在耶穌裡的生命,似乎比以前我所以為的自己感覺更加真實。這一棟在暴風雨中的房子是不會毀壞的,因為它不是我為自己打造出來,而有一個更穩固永恆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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