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的安慰（三十二）

（六十三）

半夜裏，忽然醒了。這次不是因為口渴。嗓子裏像着了火，但又不是巨咳那種疼痛，咽了一口唾液，覺得是腫了吧。但身體疲乏到根本不想起來，就那麽一會兒嚥一口口水，然後半夢半醒地又睡着了。等到再次睜開眼睛，天光已經大亮，剛剛飛過去的鴿子撲打翅膀的聲音，清晰傳了進來。

嗓子似乎好了一些，但脖子落枕一樣酸疼，但嗓子沒事就好。

於是我就開始起床，整個世界又按着遺忘的程序開始運轉。洗臉、刷牙、上厠所……一項項都忙完，身體又感到了一些疲憊，而嗓子也逐漸火熱起來。不知是不是一直還沒喝水的原因，於是倒了一杯水，想了想，還加了一勺蜂蜜。

但水很燙，需要再等等。

我覺得出去買份早餐回來，主要是讓自己漿糊一樣的腦袋情形下。

風吹得很冷，必須再加上一件衣服，本來都已經開春了，可氣候總是捉摸不定。穿穿脫脫，麻煩之極。

「難道是昨天一時嫌麻煩，就沒戴帽子的原因嗎？」

我帶着這樣的疑問，走進便利店。

裏面的店員倒是精神奕奕，不過這應該是正在交接班吧，工作了一晚，真是辛苦啊。

我很為這位敬業的店員感到一種昂然的氣勢。事實上，我平日裏身邊似乎很少有人，帶着這種氣勢工作，包括T，她也不會將公司裏的那一套帶過來。我們喝咖啡的時候，與其說是閒暇，倒不如說是一種尋求安慰，得到庇護的感覺。雖然這和本茨沒什麽關係，但咖啡自身就能散發出一種安全的氣味。

不過，早餐不需要咖啡，起碼現在不必用，我想等一等T，然後一起開始有咖啡的一天。

「祝你今天也一樣開心啊。」剛接班的女店員這樣說道。

我接過找回的零錢，笑着點頭，說：「你也一樣。」

朝氣滿滿的人，能帶動他人的心，這或許就是T公司的老闆，偏要在早晚開兩次鼓勁會的緣故吧。

這時，小路上已經有不少人出現，不過真正上班的不多，反而是一些鍛煉跑步的人，匆匆而過。

我逆着他們的方向回到家。這時候，嗓子已經有點燒火般難受了。好在水是溫度適合了，我一飲而盡，覺得蜂蜜的甜和水的滋潤，救了自己一命。

（六十四）

「病得真是時候。」

我躺在床上，看着旁邊窗子外面的景色。

T來了又走，這也是我的要求。畢竟，我還沒有到意識昏迷，無法自理的地步。

獨自一人，最麻煩的就是生病，再要強的人，也總要無法一個人辦理的事情。

但我還沒有到這種地步。

T明白我的心事，所以從不婆婆媽媽，她只是把我可能需要的東西，都擺在床邊，然後說了一句：晚上再來。就離開了。

T的離開，從不回頭。

我心裏這樣嘟囔了一句，不禁在肚子裏笑了一聲。人生太過殘酷，不得不隨時用笑話哄哄自己。

但怎樣打發這些時間呢？

讀書是不讀的，頭很沉，眼也很累。聽些什麽，雖然未嘗不可，但我覺得這場病需要的還是寧靜。於是我就躺在床上，這麽安靜地看窗外。

記得有篇故事，是說一間病房有三張床，但只有一個可以看到外面的窗戶。病人們一個個被安排到房間中，似乎因為靠窗的位置更好，所以總是老病人可以得到靠窗的床位。這件病房裏的病人，都是無法離開床褥的人，所以不在窗邊的病人，都很羨慕三個人中的一個人。

這個人也很和善，他會看着窗外，將每一次發生的新鮮事都轉述給另兩人聽。日子似乎也就還能湊合着過。後來，靠窗的那張床空了下來，又來了新病人，於是原來的兩位病人，像有默契一樣，換了位置。這次該之前一直聽人講述的那個病人，真正看到那窗外大千世界了。

「你看了甚麽，快給我們講講。」

聽了這個要求，一直凝視窗外的人，沉默了一會兒，像下了甚麽決定，才回答道：「真美，真好。我講給你們聽……」

T聽我將這個故事的時候，早早就猜到了結尾。

「很老套的煽情啊。」

那時候，她正在追劇事業中不能自拔，但卻似乎分身一般，一邊沉醉，一邊批判。

我笑了笑，說：「故事也是挑人的。短篇小說，本就要以構思取勝。」

T則搖搖頭，像這次一樣不回頭地離開，去上班了。

我看着她這次離開的門，再望望窗外的云，心想：這是漫長的一天，但我並不會覺得一個人很難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