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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學會聆聽

「現實如果不是這麼無理與不公平,我們回家睡覺就好了,何必出來打拼?」

郭雨新選情看漲,國民黨決意封殺,全免買票。不僅動用公務員助選,連軍方也站出來,穿軍服在演講會場發傳單,種種不公使陳菊非常氣憤,林義雄回她說:
「現實如果不是這麼無理與不公平,我們回家睡覺就好了,何必出來打拼?」
                           《百年追求》卷三《民主的浪潮》胡慧玲  衛城出版


史明歐吉桑過世後,我開始讀《史明回憶錄》,以下是這幾個禮拜的讀書筆記,雖然梁文道才剛剛建議台灣人對香港的事閉嘴,但是這當口重新翻閱台灣史,還是無法不想起眼下的事。

台灣和香港當然完全不一樣,所引的文句也不能原封不動地落進香港此時此刻的處境中,台灣人的路,不是香港人的路。這些人這些故事令我動容,也許終究只是我一個台灣人試圖理解香港的一個途徑,歷史發出幽微的光,也許不足以照明未來的路,但也許能做漫漫長夜的一點陪伴...

(像是,陳健民獄中讀《百年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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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所有我喜歡的東西,並且它們都住在同一個世界裡,我經過了十多年才曉得不用為它們的乍似迴異或不相干而苦惱,甚至毋須貼標籤判優劣雅俗,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是多麽笨,但我是那麼擅長製造antithesis對立論點,甚至連昨晚讀史明,我都可以從他回憶幼時父母親(想來是以閩南語)在中秋節讀唐詩而感到安心放心(我下意識仍擔心我這一年來的醉心於古中文是多麼的不合時宜政治不正確),聽史明講台灣人的歷史,我們確確實實從唐山來,我可以讀《詩經》,毫不減損我對歐吉桑的感佩,解套之後總為自己在死胡同中轉那麼久感到好笑,只有我這麼死腦筋嗎?

***

繼續讀《史明回憶錄》,他的社會主義革命理念,至他60-70年代從事地下工作、訓練成員做爆破鐵路、縱火警局的游擊隊活動,都不是我的信念,但仍絲毫不減我對歐吉桑的感佩,早上讀歐吉桑寫到80年代訪美,想到1979年的美麗島事件,把四年多前撼動我甚深的《百年追求》卷三拿出來又翻了一下。一翻,一直落淚,我仍然為所有曾在島內島外為島的自由奮鬥過的人的努力感動,我甚至不再像當年那樣嘆息他們「臨老失節」,在讀歷史時,在我為他們的勇敢、無畏(或畏而不退)、犧牲動容落淚時,他們年輕光輝的身影彷彿仍在當下,絲毫不因後來的歷史、政治迭起動盪而蒙塵,甚至那個未來一點也不未來,(我本來就不相信線性史觀或時間論),這也許是我讀歷史或古文到後來長期浸淫後的潛移默化。讀歷史或多或少總有「想弄清我們怎麼到這裡」的念頭,但讀到後來幾乎很難不同時是進行式...。

就算略過比較形而上的史觀、時空論不說,眼下重讀70-80年代的黨外運動、抗爭、審判,對照這幾個月香港的事,也很難覺得歷史只是歷史(好像是汪浩之前才在臉書上說何止是「今日香港,明日台灣」,同時也是「昨日台灣,今日香港」)。

像是陳彥霖同學疑點重重的死,被警總宣告「畏罪自殺」的陳文成...


以下是吳乃德(《百年追求》卷二《自由的挫敗》作者)為《百年追求》整部書作的導言「我們共同的故事」節錄(博客來可以看全文):

這是臺灣三個不同世代試圖創造民主的歷史。歷史不是他鄉,我們到此一遊只為了滿足好奇。歷史紀錄我們如何共同從過去走到現在;歷史也提供我們想像和啟發,如何共同從現在走向未來。這些故事是我們共同的記憶,也是社區認同的重要基礎。
民主運動是一齣道德劇。我們凝視前人的成就和限制,從中領悟我們具有的潛力,以及或可能超越的限制。我們也從中體認:我們之所以有今天,並非歷史的必然。任何民族的黃金時代或災難,主要來自人在其中所發揮的作用;人的辛勤、或人的愚昧。這樣的體認讓我們不致對自己失去信心,也不敢對未來加以輕忽。
民主運動是人試圖成為自己的主宰,並依其理念重構社會的奮鬥。追求自主首先必須免於壓迫,不論壓迫是來自外來殖民者、本土獨裁者、或是自己內心。臺灣第一波民主運動發生於日本殖民統治之下。這一波民主運動是臺灣人追求現代性的起步;它是一個全面性的啟蒙運動。臺灣人透過殖民者,睜開了眼睛,認識了世界。正如大多數處於青春期的青少年,當時的臺灣人普遍熱烈地追求知識,渴望教育;試圖了解這個世界,也了解自己。第二次大戰開始的時候,六百萬的臺灣人中已經有近五萬人畢業於日本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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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啟蒙為目標,第一波民主運動希望擺脫的不只是殖民者的壓迫體制,也是內心的偏見和無知。這一波的民主運動中,現代世界的知識,經濟、政治、法律、宗教等被傳授,現代世界的藝術活動被學習,現代世界的愛情觀、女性地位被討論,各種不同的政治理念被爭辯。...
殖民者離開臺灣之後,臺灣人面臨更嚴峻的挑戰。他們首先面對二二八的血腥屠殺。反殖民運動的領導人,部分人先前即已逝世,如蔣渭水、林幼春、楊吉臣、王敏川、賴和、蔡惠如等。他們因此未能體驗祖國的真實面貌,也未能啟示後代此種艱難時刻應如何自處。部分人選擇依附新的政權。部分人則流亡海外...
第二波民主運動初期以外省籍自由主義知識份子為中心,透過《自由中國》雜誌,對蔣介石的威權獨裁提出言論挑戰。...
運動中的外省籍知識份子,是中國近代歷史的延續。自由主義在中國失敗之後,他們試圖在新領域做最後的嘗試。運動中的本土菁英則多為反殖民運動的延續。他們試圖在新政權、新殖民主義下,重新啟動追求平等和自主的抗爭。中國歷史和臺灣歷史,共同匯流成這個運動。可惜最後的嘗試、和最後的抗爭,都以失敗告終。這個運動或許可以視為:兩羣人在生命後期共同寫下的政治遺囑。
行動雖然失敗,他們的言論卻成為我們政治社區的道德資產。在那樣的時代中,如果沒有人發出類似的言論,如今回顧歷史我們必然感到羞慚。
他們的遺囑終在新一代人手中完成。戰後出生和成長的一代,成為第三波民主運動的主力和支持者。相同於前一波民主運動,他們創辦雜誌,以言論批判威權體制。他們也透過選舉擴充社會基礎,建立號召人民的反抗中心。也相同於前一波民主運動,他們遭受獨裁者的壓迫。壓迫上一波民主運動的獨裁者,其兒子如今以更嚴厲的方式、更大的規模,壓制這一波民主運動。所有運動領導人和積極參與者,都遭受逮捕和嚴峻的處罰;大多數的民主運動者失去自由,有人則失去母親和女兒。
然而,不同於上一波民主運動,全面性的鎮壓並未能讓民主運動消逝,反而讓獨裁政權失去正當性。
...
和其他民族相較,臺灣的民主運動並不特別壯烈,不特別曲折,也不特別艱難。不過這卻是我們自己的故事。這些故事不是抽象的理念,而是上一代的我們、曾經在同一土地上生存、工作的先人,他們的憧憬、無畏、侷限、和困頓,至今都仍然和我們有著各式各樣的牽連。
牛津大學一位政治哲學家曾經用《小王子》的故事,討論我們情感所認同的對象是否必須具備獨特性。小王子有一盆玫瑰花,他非常得意,也非常喜歡。有一天小王子經過一個花園,看到滿園的千朵玫瑰;和它們相較,他的玫瑰並不特別突出,於是小王子傷心流淚。狐狸要他回家去,好好仔細端詳他的玫瑰。小王子依照狐狸的建議,也終於領悟,向滿園的玫瑰說:
"你們很漂亮,可是你們卻是空虛的。沒有人願意為你犧牲生命。我的花看起來和你們一模一樣,可是她是我灌溉的,她是我放在花盆中保護的,她身上的蟲也是我除的。我聽過她的哀怨,我也聽過她的驕傲;有時候我甚至聆聽她的沈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
臺灣之所以獨特,是因為眾多和我們有所連結的先人,他們在其上的工作,如今成為我們共同的故事、共享的記憶。臺灣之所以獨特,也因為我們今天對它的灌溉。

我無意以這些引文並表達我對某一主張或路線的支持,像是勇武派、武裝革命、民主運動、民族主義、甚或獨立建國,我也絕對無意表示台灣是某種民主先行者,能夠給香港什麼啟示,對香港人來說,香港就是獨一無二的玫瑰,或許因這幾個月來的淚水汗水血水,而更加獨特(一如中國、甚至中國各省各地也是獨特的,各自的獨特,沒必要競賽爭勝)。

我只是希望,這些打動我的文字,能夠給光譜上不同位置的,卻同樣珍惜這個城市、為她憂傷的人一點點陪伴跟打氣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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