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拉赫
阿布拉赫

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都江堰一日记

书店、古城、茶馆

车程两小时,开会十分钟。在如今的防疫大势下,这其实是很没必要,不过走个过场,完全可以线上进行。但有些老爷们惯性如此,一时间怕改不过来。可能最关键,折腾的不是自己。通知了参会人员要三天三检,然而守门的大爷并没看核酸报告,不过隔着一个车道瞥了眼场所码。我当然是赞扬这种得过且过的应付态度,太认真,我反而觉得不太懂事。

像是钟书阁守门的那个小姑娘,我还没走到门口,便报菜名般地念叨“请扫场所码,出示48小时核酸报告,和非疫情高风险地区行程码”。如果是普通的店,我可能转身就走了。但都江堰这家钟书阁慕名已久,这次工作之便,又有三天三检傍身,这回不进,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现在出门一趟,要做的准备非常多,因而也要比从前多得多的心理建设。

我一边扫码,一边说,都没人了,你们还搞得这么隆重。她说没办法,商场防疫要求。我本想说,你也不用那么认真,应付一下就行,为书店生计着想。一转念,想她之所以讲这么完整,也可能是怕防疫机构微服私访。不久以前,东北某市的奶茶店,就因为服务员没有把“请扫场所码”放在迎宾的第一位,而是说“欢迎光临,请扫场所码”,便被勒令关店。当然,后来因为舆论压力,据说那位“执法者”被调离原岗。然而,对诸多商家来主,事件的前半部分足够敲山震虎了。毕竟,也不是每个店里都装了摄像头,也不是每桩不公都能引发舆论反应,更不是每次舆论反应都能为受害着赢得公正。

不过,百闻不如一见。钟书阁的室内设计确实独具特色,尤其灯光和镜面材料的运用,像是个装满镜子的房间,让这个只有两层的空间,在视角上难觅边际。以前看照片,我总疑惑,放在几层楼那么高的架子上的书,怎么取得下来。到现场才发现,是天花板的倒影而已,实际没那么高。确实很漂亮,只可惜像大部分书店一样,冷冷清清。除了我,只有三两个人在拍照。我请店员帮我找一下《神的方程式》,没找到。最后买了本《枯枝败叶》,这是马尔克斯第一本小说。他在《最后的访谈》中称其为哥伦比亚最能代表现代文学发展趋势的作品。我当然不是因为这种“自卖自夸”才对这本书印象深刻,我是因为书名。这种带些颓废气质,又不提示内容的名字,对我自有吸引力。

倒影
摆拍
啥宣传用语噢!
视觉差

钟书阁位于都江堰的融创茂,是个很大的文化旅游综合体,除了万达mall,还有游乐场、水世界、酒店餐饮等一条龙。从书店出来,逛了一下商场上下,可能是因为周五,也可能是因为大环境,商场里没几个人,很多店铺甚至是关门招租的。

我觉得我像是陷入了一种我爹初进城时的那种焦虑。他那时候身体健康,行动自由,出门逛街,回来最大的感慨常常是:“那些店里都没什么人。有人的店里,也是看得多,买的少,怎么开得下去的?”有一次,他说他在一家理发店门口站了一个小时,没看见一个人进去。我问哪家,他说就那家亮红灯的,有个女子坐在门口招揽过路行人。我问人家没招揽你吗?他说叫了,他没去,他头发不长。我知道那家店,我刚搬来时也冒冒失失闯进去想要理发,然而人家没有剪刀,推荐我按摩。我不好意思推辞,说那做个头部按摩好了。人家又不断推荐我去里边做全身按摩,我便知道了怎么回事,转身跑掉了。我跟我爹说你下次不要随便站人家店门口往里看,人家以为你要偷东西呢。他自然是不会听我的,后来仍常常感叹,直到生病,一步步自顾不暇。如今,我有时候说我带你去逛商场吧,他说不去,逛那干啥。

换到我整天担心商场没人,书店要倒闭,饭馆难以为继了。我那时候说他杞人忧天,既然人家一直开着,说明生意还不错,轮不到你操心。可是我当年用在他身上的那套逻辑,现在用在我身上,同样不灵。

我从钟书阁出来,去往灌县古城,在河边喝茶,在城里闲逛,也一直关注一切的冷清。

江边茶座,一杯20元
古城深处
对面就是宝瓶口
古城的步行街

河边,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奶奶,带顶黑色的遮阳帽,遮阳帽外漏出的头发全白了。她佝偻着背,背上背着个竹筐,里面有一个黑袋子、一杆秤,还有一束很高的兰花,上部露在框外,走动时一起摇摆。左右手也被篮子、茶叶和兰花占满着。她沿河边茶馆走来走去,旁边有人喝茶,便停下来推销。喝茶的并没几个人,我便也没看到有人买她的茶和花。我坐在靠里的位子,离路有一段距离,中间隔着桌椅。她每次路过,都看向我,我轻轻摇头。她不死心,有一次终于于穿过桌椅走过来。

“带些兰花嘛帅哥。”她举起手中的兰花向我示意。

“我种不来阿姨。”我笑笑,又加上一句,“我家都没有花盆。”

“那带点茶叶嘛,绿水青山,你看,很好喝。”她把另一只手里的篮子探向我。茶叶的颜色确实很好,翠绿的几乎有点儿吸引我。

“不好意思阿姨,我也喝不来茶。”我桌上的茶杯里,是茶馆最便宜的花茶。我日常的饮品是咖啡,非必要不喝茶。

她于是走了。我于是想起鲁迅短篇小说《香皂》里的主人公,总在愤愤不平于人们不施舍钱物给乞讨的那位孝女,但自己同样什么也没做。我想,她下次要是再来,我就买一两吧。但她再没来。

最终也没有像原来计划的那样去爬青城山,晚上住在半山里听虫鸣,喝酒读书,假装与世无争。汶川地震之后,我在青城后山的半山里住过一夜,地震受灾的一些房屋和道路还没完全恢复,很多人搬走了,还在营业的那家客栈就我和朋友两个客人。半山没有信号,白天爬山,晚上喝酒聊天,后来下起雨来。那个雨夜便一直淅淅沥沥留在我心底。但此后再没去过。并且那时坐在河边纠结时,想到山里清令更甚此地,竟然已经觉得有些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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