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第五天:回不去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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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家成了一個可以遠遠觀望,卻回不去的地方。

長大,其實代表回家的頻率會變低,相隔的距離會變遠。我離開家的頻率從一天一次、一週一次、一月一次,到一年一次。距離也從相隔幾裡、幾十里、幾百里、幾千里,到相隔萬裡。

記憶中的第一次離家,應該是五歲時到村裡的學校讀幼兒園。學校與家的距離不過相隔三公里,但那是我最難走出去的一段路。我撕心裂肺地哭著說不要上學,一旁的奶奶卻笑著,哄著我背上書包,牽著我去了學校。我一路走一路哭,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抽動。因為這件事,我在村裡也出了名,每次去學校都有人笑瞇瞇地問我,「今天為什麼不哭了啊?」小時候的我害羞又好面子,只好昂著頭快步走開。後來奶奶告訴我,我為了不去上學,耍過很多“花招”,襪子沒穿好走到半路要折返回家重新穿好再走,書包髒了折返回去擦一擦,肚子痛要上完廁所再去,或是假裝答應徑直走去學校,實際上在家後面的田坎站著不動。奶奶後來的辦法是,出門前給我愛吃的零食,然後牽著我快步走去學校。長大後,我聽到這些我的「光榮事蹟」簡直哭笑不得。

隨著年紀漸長,離家對我而言變得簡單,離家的距離也逐漸拉長。只需要對奶奶說一聲,「奶奶、爺爺,我去上學了。」就一走了之,毫無掛念,因為我知道我會回來。回家後再說一句「奶奶、爺爺,我回來了。」就這樣,我一如既往地在國中、高中、大學期間離家又回家。那時,離開家就像吃飯睡覺一樣平常。

碩士畢業後,我留在了廣州工作,回家的次數變成了一年一次。前年七月回家時,我發現奶奶變老了,她的牙齒掉得只剩一顆,取下假牙的臉像幹掉的蘋果,腿腳也沒有以前那麼利索,我心裡不免心疼起來,可奶奶卻在飯桌上指責我為什麼要拉黑父親不跟他聯繫,為什麼不考慮相親結婚的事情,為什麼只考慮自己不顧其他人的感受。爺爺在一旁指責奶奶吃飯不要說這麼多話,奶奶無視了他,繼續輸出她的價值觀。面對一桌熟悉的家鄉菜,我頓時覺得飯菜都沒了味道。我短暫在家待了三天,就以工作忙為藉口離開了,後來我沒有再回去。那次離開,似乎也預示著我很難再回家。

如今,我遠在澳大利亞,離家這個原點越來越遠,卻越發掛念那個地方。家裡安裝的監控可以遠端分享,我只好用這個方式去窺探家裡的生活。凌晨五點,家裡的燈亮了,看到這裡我知道是奶奶和爺爺起床煮豬食了。三、四月,油菜花佈滿了監視器畫面的三分之一。下雨天,監視器畫面不會有變化,因為一下雨,奶奶和爺爺就會暫停農活,坐在家裡修修補補。春節時,監視器提醒的畫面變化最多,因為家人都回家了。大多數時候,家裡的監視器只有奶奶、爺爺、周圍鄰居,還有家裡的狗狗和貓咪走動的畫面。

對我來說,家成了一個可以遠遠觀望,卻回不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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