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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路也是歧视」:今时今日媒体要如何刻画性/别小众?

香港电视史上第一部BL剧集,港版《大叔的爱》去年夏天播出后,有网民在两位男主角亲吻的剧照下留言,指观众可以把其中一角「当作女性」,遭另一名网友反驳:「爱就是爱,系超越性别界限㗎。」
制图:gungun

撰文:季安森

文字编辑:Coco

网站编辑:CL

香港电视史上第一部BL剧集,港版《大叔的爱》去年夏天播出后,有网民在两位男主角亲吻的剧照下留言,指观众可以把其中一角「当作女性」,遭另一名网友反驳:「爱就是爱,系超越性别界限㗎。」

有网民在两位男主角亲吻的剧照下留言,指观众可以把其中一角「当作女性」。 (Edan Facebook截图)


这则留言为独立记者兼大学新闻讲师谭蕙芸带来了不少震撼,表示这个媒体已「讲到口水干⋯⋯大家都get唔到」的讯息,透过一套剧集的却轻易能传递到观众心中。除了感叹主流娱乐文化的巨大涟漪效应之外,谭的震撼亦反映媒体这些年在性/别议题报导上,或多或少存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现象。

2022年1月15日,她与《叔·叔》导演杨曜恺、性别研究学者黄钰萤博士、变装皇后及港台《自己人》主持Coco Pop出席了由关注香港男男性工作者的民间团体「午夜蓝」举办的公众讲座——《性/别小众与媒体呈现》。讲座持续三小时,他们从媒体在报导性/别小众时常见的误区和窠臼,讲到性/别小众应如何在与媒体的互动中获得主导权,最后总结,性/别小众若要在主流社会中得到尊重,媒体恰当的曝光至关重要,但要实现这个目标,不能单靠媒体自觉。

《性/别小众与媒体呈现》讲座由「午夜蓝」总干事倪德健(左一)主持,邀请了Coco Pop(左二)、杨曜恺(中)、黄钰萤(右二)和谭蕙芸(右一)担任嘉宾。 (讲座画面截图)


港版《大叔的爱》之所以能突破同温层,进入主流,很大程度归功于其平实又温馨的剧本,两位男主角的个性和爱情的发展都充满了日常生活的质感,与异性恋者无异。

去戏剧化,也是电影《叔·叔》剧本的忠旨之一,然而这一度为电影众筹带来困难,因为大部分投资人听完剧本都感觉淡然。 「渠哋觉得呢,如果你系要讲长者或者同志慨故事呢,一定起码要有一个人死啦,一定要个仔或者老婆find out然后掉渠出街喇」,导演杨曜恺在分享中说。


拍纪录片被要求演惨情结局Coco:我唔系咁㗎喎

在新闻媒体关于性/别小众的报导上,悲情也几乎是必备的基调。 2006年开始在夜店做变装表演的Coco Pop接受过的访问多不胜数,他总结出了记者们的套路:「趋向想搵惨情故事或者爆炸性题目」。

Coco回忆一名大学生拍摄的一部关于他的纪录片,片尾是他独自拿着行李箱在惨情的背景音乐中缓缓离开。 「我唔系咁㗎喎!我唔系想要去话俾人听,洗尽铅华之后我就自己一个番屋企好惨咁」,Coco笑称,「可能政策上面有啲嘢未系对我哋好公平,未可以结婚啊,未可以抽公屋啊,或者居屋都入唔到名⋯⋯但其实我哋过慨生活都系好简单平常同快乐啰,唔需要太过刻意去苦情,或者拍一啲赚人热泪慨嘢啰。」

谭蕙芸指斥媒体的这种陈腔滥调:「展现一啲渠哋(媒体)认为小众要展现慨,渠哋觉得慨情操——例如励志同悲惨,系一种歧视嚟慨。」她认为大众的接受建基于共同性,对于弱势群体,有时候应该将他们「平凡化」,将他们和异性恋、顺性别者的相同处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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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掘新角度窥探男校跨女故仔赢回响

谭所讲的「平凡化」,或者叫「常态化」,旨在打破性/别小众在媒体上的刻板印象。导演杨曜恺记得有一对四、五十岁的夫妇看完《叔·叔》后对他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同志电影,在此之前他们一直认为同志都很年轻、西化和时尚,而观影后回家看到楼下的看更,他们会开始想像:或者他也是同志,也是平凡人一个。

然而,新闻一向追求「不平凡」的新鲜和趣味,当媒体「平凡化」了人物角色,如何吸引受众?谭蕙芸忆述一段采访一名跨女的经历:当时的拍摄场地是受访者的母校——香港一所有宗教背景的著名男校。 「做一个跨女慨故仔,但系喺一间男校嗰度做,全部都系啲𡃁仔跑嚟跑去」,谭说,「我觉得呢个message(讯息)好好,呢啲先系真正慨教育」。

谭特意将这一点放大,分享在脸书上,连带原有报导引发了较大回响,有同为该校旧生的政界人物还特此私讯向她致谢:「多谢你访问我位师妹。」

「新闻点系你包出嚟,新意系你包出嚟,呢个就系记者技巧慨问题。」谭蕙芸总结道。

谭蕙芸Facebook 截图

「平凡化」不等于谈性色变

明报在2019年刊出的一篇名为《火星库:媒体塑造性小众刻板印象》的专讯里,指出媒体在对性/别小众群体「常态化」刻画的过程中,除了会强调同性恋和异性恋的共同性之外,还倾向对同性恋的亲密关系,作「去性化(即不谈性事)」处理。

情欲自主与性/别小众的污名化向来有莫大关系,这或许是媒体减少对该群体的性描述的原因之一。但电影《叔·叔》没有这样做。大隐隐于市的同志桑拿,是电影最受瞩目的场景之一。杨曜恺的处理方式是将这个大众认知中同志的寻欢场所,展现为一个同志们互相取暖的空间。 「我系专登想去形成一个好community(社群)慨感觉,一个舒服、homy(居家的)慨感觉,因为香港慨桑拿particularly(尤其地)系有呢个function(功能)。」

《叔·叔》中同志桑拿的场景真实呈现本地男同志社群的面貌,也带观众认识到桑拿作为同志互相取暖之地、有如另一个家的角色。 (《叔·叔》剧照)


除了同志桑拿,电影还有同志在公厕猎艳的情节,后者更遭到圈内人质疑此情节的必要性。杨表示,他拍戏的核心是authenticity(真实性)。通过拍摄前的调研和采访,他得知至今依然有长者同志去公厕猎艳,其中一部份正如太保所饰演的「阿柏」,是已婚的长者,或者未认同自己同性身分的人,怕经常出入同志桑拿被人发现,便入公厕,「系一种心灵慨放假」。

导演除了真实地呈现两个与同性情欲相关的场景,还展露出在社会长期压抑下,长者同志的挣扎和自救。这比起为了令大众接受而摒弃性爱描写,更具意义。


女同电影为何大部分是纯爱片?

黄钰萤认为以女同性恋者为主题的电影中「去性化」的情况更为明显,令本来为数不多的女同志电影情节更显沉闷。 (讲座画面截图)


性别研究学者黄钰萤博士认为,「去性化」在以女同性恋者为主题的电影中体现得更为明显:「好多电影对于女同志慨情欲描述都好clean,即系唔做爱慨!」

她认为部份原因是女性之间亲密的举动若在公开的社交框架里出现,是可以被大众接受的,这反而压缩了女同志的专属空间——这不止发生在电影里,还有现实生活中女同志酒吧等场所也一直比男同志少。相反,男男同性性行为在香港曾有过被刑事化长达126年的历史。没有相同程度的压迫,则没有同等的反抗需求。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社会加诸在女性身上的贞洁枷锁。此类思想根深蒂固,难以撼动。

黄钰萤认为这导致了本来数量已不多的女同志电影,情节还多数沉闷。单一的媒体呈现,再加上职场上、社会上向来存在的对女性的性别歧视,令女同志甚至在同志运动中的话语权都较低。


过于政治正确恐「好心做坏事」

Coco指出媒体有时为了政治正确,令影视作品的叙事机械化。 (讲座画面截图)


媒体在性上的自我审查,有时是为了避免处理不当而污名化了性/别小众。这种出于保护或为该群体正名的「好心」一旦泛滥,或会走向另一极端:过于政治正确。

这在影视圈中尤其明显。 Coco说:「我觉得𠵱家就算喺Netflix入面,一定有啲LGBT角色喺入面啰⋯⋯有时你觉得『咦点解呢条女Season 1都系一个TB(Tomboy)嚟,Season 2就变咗跨性别啦』,但呢啲嘢渠又好似冇解释喎。」

杨曜恺指出性/别小众在影视圈是潮流时兴。近来亦有人怂恿他写电视剧,「我写一个同性恋故事,返嚟个notes就系:喂𠵱家兴乜乜乜喎,你加多几味好喎,炒多几味。」

这种因过于政治正确而导致的叙事机械化从性别、种族,蔓延到性/别小众,比比皆是。谭蕙芸就此想起了以前访问杜琪峰,他说过现时年轻人总喜欢做一些议题先行的故事。谭认为这是本末倒置,「平面到好似一个propaganda(宣传)」,到最后结果就是被人骂「左胶」和厌弃,对被描述的群体造成二次伤害。


性/别小众也需受训应学会「借用传媒」

谭蕙芸认为性/别小众应该接受应对媒体技巧的培训,学会拿到话语的主导权,向受众说自己想说的故事。 (讲座画面截图)


谭蕙芸认为,「好心做坏事」部分原因是纪录者力有不逮:「记者turnover(流动率)太大,但记者要培育先可以挖掘到比较深度或者新鲜的角度。」其他讲者表示认同,他们认为媒体用了这么多年还在挣扎地理解LGBT的基本概念,而新的词汇如「泛性恋」、「非二元性别」、「性别肯定手术」等不断浮现,对媒体来说也是充满挑战。

谭蕙芸认为性/别小众应该更积极接受应对媒体技巧的培训,学会与媒体互动的过程中,知道自己要呈现什么,拿到话语的主导权。譬如受访者若能了解对方媒体的目标受众是什么群体——中产还是基层,财经圈还是其他职场,就能主动讲述对自己有益又令他们感兴趣的故事。 「传媒系可以借用慨,可以去讲一啲记者以为自己想听,但其实系你想讲慨故事」。

谭补充,有一些容易受创的群体,见记者之前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包括预想记者会问什么问题,甚至筛选值得信任的记者,「否则冇帮到件事,但当事人又造成第N次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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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对性/别小众议题态度有所改善?

谭蕙芸虽然对媒体在呈现性/别小众时的表现感失望,但也承认近年环境已经在好转:「喺好多社会议题相比之下,性/别小众喺𠵱家呢个状态相对冇咁差,社会风气对于性/别小众议题唔错。」

但杨曜恺为《叔·叔》寻找演员时,最快七秒被拒的经历展示出了社会的另一面。有演员在看完剧本之后甚至问他,电影中叔叔们同台吃饭的场景是否会用真同志演员, 因为该演员怕与他们一齐吃饭,会患上爱滋。

杨承认这是个别例子,而且他寻找的演员均及暮年,思想难免滞后。 《叔·叔》尽管经历重重波折,最终还是顺利上映,并赚尽口碑。杨曜恺以为该电影的成功可以令他筹拍新作更加顺利——他透露新电影计画拍摄一对六十岁女同志的经历,岂料筹备多时,「到𠵱家都未搵到资金」。

延伸阅读: BL剧、翻旧帐帮人出柜……都是媒体操作|李薇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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