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然
寂然

寂然,在澳門生活的文字工作者,結集出版的作品包括小說集《有發生過》、《月黑風高》、《撫摸》、《救命》,散文集《青春殘酷物語》、《閱讀,無以名狀》等。

天地不仁

(编辑过)
鲁迅先生有句名言:“勇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怯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但愿小城只有勇者没有怯者。


做人最重要是面对现实,逃避也许有用但既可耻也会令大家看不顺眼,尽管之前曾经错判形势,做错决定,可是在这段非常时期,个人面子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一切都应该因时制宜,用果断的态度,快速的行动,不怕被人批评和质疑的决心,把问题解决,然后勇敢站出来面对群众。说的是我的头发,因疫情持续,理发店关闭,早前我一直说要听之任之,坚持等到开市,但随着抗疫措施再次延长,我终于忍无可忍,昨日返回老家借走了爸爸的电剪,上网看了两段教学影片,了解基本原理,在家人的协助下,完成了人生第一次自己剪发的壮举。

瘟疫爆发初期,我会回老家协助两老做抗原自我检测,要做全民核检时也开车送他们去不用走太多路的站点。不过后来防疫措施变得严格,政府呼吁不宜跨区做核检,他们便发挥老人家早睡早起的优势,天未光就自己慢慢走到就近的核检站,他们说这些时间不用排队,还乐观地说当这是晨运。至于抗原检测,由于已经反反覆覆做了很多次,电视又不时播出教学影片,他们渐渐也得心应手了。我说要回老家借电剪,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借口,两三个星期不能见自己的父母,我觉得有点不自在,加上又到了我奉上家用的日子,老人家虽然并不缺钱,但心意这回事有时是无法衡量的。

可能因为是星期日的关系,雀仔园一带的提款机都没有现金了,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一部可以提供正常服务的。虽然说现在电子支付很普遍,但就我昨日所见,每到一部提款机都有人想提现金,当然在发现提不到钱时他们会很失望。

阔别一段日子,跟父母闲话家常,看看他们的精神面貌,了解物资是否充足,我觉得也是应有之义。疫情之下,老人家长期困在家中,停止社交活动,也不能见儿孙,那是有点反常的,在适当的时候关心一下家中的长者,本来是很正常的事,但现在却变成一种难得的相聚。

相对静止不是一纸文件,而是限制几十万人的自由,整个城市的生计,还有人们的各种想法。

澳门在6月18日爆发瘟疫以来,经历了三个星期的预防紧急状态,还有一个星期的相对静止措施,全民核检做足十次,多区被封控,大多数人足不出户,商业活动几近全面停止,所有赌场暂时关门。即使如此,染疫的人数仍然在增加,虽然没有出现几何级数的大爆发,但社区传播的源头仍未找到,于是政府决定在今日起延长“相对静止”措施五天,继续暂停非维生必要工商业活动及场所运作,同时连续安排三轮全民核检。

眼看百业萧条,人心惶惶,谁都不能说澳门人不配合抗疫,不支持各种政策措施了,可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坚定不移的目标似乎仍未达到,长路漫漫依然看不见尽头,大家只能无奈慨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过去两天网上群情汹涌,人们的震惊与愤怒随处可见。我默默观察各种意见,但控制住自己不发一言。这是因为心情烦闷,无话可说,更重要的原因是我觉得在社交平台发言最好还是经过深思熟虑,不想让自己一时的情绪影响他人。

其实灾劫已成定局,各种措施大家还是会配合的,至于高度配合之后最终会得到什么结果,我们唯有拭目以待。

倒是有两件事非常值得注意和警惕,其一是网民之间互相批判; 其二是市民之间互相检举。互相批判是因为人们看到不合己意的言论便予以反击,也有人有组织地挑起事端,分化群众。当事人想达到自己的目的是一回事,我们应不应花时间围观和起哄又是另一回事,总之在非常时期更加要谨言慎行,小心保护自己。互相检举是因为某些极端的措施引起人们极端的反应,看到有人在街上放狗、戴错口罩、做运动,或者一些处于灰色地带的疑似违规行为,有些人会如获至宝,马上拍下证据,放上网让大家批斗,以收检举之效,这当然是配合防疫措施的正当行动,但如果这种小事化大的检举风气因为抗疫而变得越来越普遍,越来越合理,那就代表又一个潘朵拉的盒子被打开了,澳门街的和谐风气与人情义理可能会进一步受损。这不是说遇到有问题的事不应反映意见,但看到搬运工人在工作时口罩松脱与看到有人在街上行劫的确是有差别的,希望大家在严格抗疫之余,也要有点同理心就好了。鲁迅先生有句名言:“勇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怯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但愿小城只有勇者没有怯者。

这段时间大家都被搞得疲累又暴躁,不过小市民之间互相批判、互相检举只会令彼此的生活空间更恶劣,令大家的自由受到更多限制,也有可能让本来应该负上主体责任的人趁着社会为了鸡毛蒜皮的事争议不休而轻松卸责。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其实也不难理解的。

眼瞪瞪看着电视新闻,人是多么脆弱,城市昔日的繁华是多么虚幻,病毒无影无形又被形容得无处不在,我们被限制而困在家中,也感受到各种看不见道不明的威胁,好像每天都正在生死之间挣扎求存,而且只能如此卑微,没有其他选项。

暂时不能外出只是很表面的不便,真正令人担忧的是社会经济如何恢复。最初,人们抗拒注射疫苗,但为了生存,大多数人都注射了。最初,人们觉得全民核检劳师动众,但为了生存,过去一个月我们全城既自测也核检。最初,人们害怕会封城,但为了生存,限制人们自由活动的措施命名为相对静止状态,大家都挨了一星期,然后又要再挨五天。由抗拒到接受,只需要一个过程和一些手段,但真正恐怖的是当一切习以为常,下一次再有病毒来袭,我们就会对各种极端措施相当熟悉,全面配合,甚至有人会主动迎合。以前我们的底子的确够厚,但现在已今非昔比,这样的冲击我们还可以承受多少次?这样的日子还要挨到什么时候?大家不妨也想一想,究竟这些问题应该问天,还是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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