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膝坐在筏上，天空离得近，伸手可摘星辰。星星是腥红色，每一颗都由怨气所凝。握在手里，它炽热，微微跳动，如心脏。天空中有数不清的心脏，是幅绝望得想尖叫的画面。想起李冶的《八至》：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这等通透慧黠的女人，却没给自己任何退路。

头疼。鬼难缠，小孩子鬼更难缠。小孩子本就未明事理，再成了鬼，不明事理加怨气戾气，属于业界公认的麻烦。瞧这情形，还是麻烦中的麻烦，水鬼，小、水、鬼。看看摄像头，得速战速决，否则保安若在闭路电视里看到一个中年女人于狭小空间内喃喃自语手舞足蹈，估计比鬼还瘆人。

下午无事，家中读《夷坚志》中岳侍郎换骨一节：“间一夕，闻寺钟鸣，恍惚如梦。见青袍一卒，类亲从快行，系两袖于腰，手挈竹篮，贮刀剑椎凿之属，锋毛吹刃，顿于榻上，长揖一声，大喝云：奉上帝敕旨，为官人换仙骨……” 换骨之说历来有之，罗隐一身帝王骨就被替换成了乞丐骨。

晨起服侍父子俩吃过早餐，各自上学上班。整个白天，家里就我一个。收拾房间，顺手给阳台的仙人掌一杯水。对唯一一种本人能长久养活的植物，还是有点感情。洗手沏杯茶，这次的九窨茉莉银针鲜灵清甜，可惜价格完全不甜。别人当兼职还能赚点银子，我纯属自掏腰包的义工。

筏上撑竿的红衣鬼，依然长发披垂见不到面目，惟十指森然。至今我也没弄清楚是男是女。白天当人间全职主妇，夜里尚要灵境巡行，委实是没这份好奇心。鬼魂需跋涉过冰寒冥河，消磨掉残余阳气与执念，方可上得了奈何桥。总有几个怨念深重的，滞留此地别有所图，便需要我这样的灵境打工人了。

黄昏时，一切都显得温柔起来。白天的烈日化为绕指柔，与这城市千般缱绻，哪管到了明晨便翻脸。等闻得到米饭将熟的香，从炖了一下午的白萝卜牛腩汤里，捞出几颗花椒扔掉，再洒盐，放些青翠芹菜末进去，是今晚的重头菜。配个羽衣甘蓝坚果沙拉，荤素搭配就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