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046《史記》卷三〈殷本紀〉08

湯歸至于泰卷陶，中壘作誥。既絀夏命，還亳，作湯誥：「維三月，王自至於東郊。告諸侯群后：『毋不有功於民，勤力乃事。予乃大罰殛女，毋予怨。』曰：『古禹、皋陶久勞于外，其有功乎民，民乃有安。東為江，北為濟，西為河，南為淮，四瀆已修，萬民乃有居。后稷降播，農殖百穀。三公咸有功于民，故後有立。昔蚩尤與其大夫作亂百姓，帝乃弗予，有狀。先王言不可不勉。』曰：『不道，毋之在國，女毋我怨。』」以令諸侯。伊尹作咸有一德，咎單作明居。

商湯完成使命後班師回朝，在行經「泰卷」一帶時，中途停下來製作了準備頒布的誥命(湯歸至于泰卷陶，中壘作誥)。這篇誥命的內容包括廢除夏桀時代的嚴苛法令，完成後商湯返回國都─亳(既絀夏命，還亳)。

接著，商湯發布了一篇名為《湯誥》文章來告誡諸侯們，內容主要有三段訓話：

首先，商湯告誡諸侯們：「不可以不為人民謀功業，要努力辦好事情(毋不有功於民，勤力乃事)。如果不照辦，我會對你們進行懲罰，到時可別怪我(予乃大罰殛女，毋予怨)。」

其次，是舉例說明。商湯以大禹治水、皋陶管理刑獄、后稷教導人民播種為例，告訴各諸侯要為民眾建立功業，民眾才得以安居樂業(其有功乎民，民乃有安)，要為人民建立功業，你們的後代才能建立自己的家業(有功于民，故後有立)。但如果像蚩尤那樣率眾作亂，上帝將不會降福給他們，這些都是曾經發生過的(昔蚩尤與其大夫作亂百姓，帝乃弗予，有狀)。先王的教誨之言，不可以不努力辦理(先王言不可不勉)。

最後，商湯再度告誡諸侯們：「如果違背道義，就不會讓他回國當諸侯，屆時也別怪他無情(不道，毋之在國，女毋我怨)。」

由於在本系列第40篇文章中，曾經誤把商湯的〈帝誥〉解讀成〈湯誥〉，所以在那篇文章中，已經解讀過《尚書‧湯誥》的內容。在《尚書‧湯誥》裡，主要是在記載商湯打敗夏桀後，對各部落的告誡(王歸自克夏，至于亳，誕告萬方)。其中商湯不斷提到他們能打敗夏王朝的關鍵，就是上天的庇護。因為夏王做出失德的舉動(夏王滅德作威，以敷虐于爾萬方百姓)，導致上天降下災難用以懲罰夏朝(天道福善禍淫，降災于夏，以彰厥罪)，才讓他們有機會大敗夏朝，建立新的政權。

從上面的內容可以看出《尚書‧湯誥》的內容，與司馬遷所寫的完全不一樣。《尚書‧湯誥》主要是在說上天的庇護，讓他們打敗失德的夏朝。但司馬遷的記載卻是著重在，要求各諸侯要照顧百姓，不得率眾作亂。

為何司馬遷的記載會與《尚書》不同呢？難道司馬遷抄錯了？抑或是司馬遷看到的《尚書》跟今日流傳的不一樣呢？

經過搜尋資料才發現，由於先秦以前的古書都經歷過春秋戰國的戰亂，以及秦帝國始皇帝的焚書，所以到了漢朝的時候，不少古書已經失傳。之後透過耆老背誦出來的稱為「今文經」，在孔子故居的牆壁中挖出來的稱為「古文經」。但後來又經歷過戰亂的情況下，《尚書》內容大多已經散佚，直到東晉年間，有一位名叫「梅賾(ㄗㄜˊ)」的官員獻上他所收藏的《尚書》。但他所獻上的這部《古文尚書》，已經被後世學者考證為「偽作」。

換言之，司馬遷的內容才是正確的，今日流傳的《尚書》內容，其實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產物。由此，也可以看出司馬遷的偉大。如果沒有司馬遷的間接保存，我們恐怕完全無法得知部分《尚書》的真貌。但也因此對司馬遷有點小小的抱怨，為什麼他沒有每一篇文章都抄錄下來？

另外，為何今日所傳的《尚書》是偽作，我們卻還是把它留傳下來呢？

那是因為即使今日流傳的《尚書》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偽作，無法讓我們了解真實的上古時代，但我們仍可以透過《尚書》來了解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人對上古的想像。這就是讀歷史最有趣的地方，你得在心中不斷的轉換自己所處的時代，就像是個「時空旅人」一樣。

言歸正傳，在司馬遷筆下的商湯，完成了推翻夏王朝的任務後，並沒有像《尚書》記載那樣，認為是「天命」讓他取得帝位，而是念茲在茲的告誡諸侯，一定要對百姓好一點。

最後，司馬遷也提到，同一時期，大臣伊尹也寫了一篇名為〈咸有一德〉的文章，一個名叫「咎單」的人也寫了一篇名叫〈明居〉的文章。其中，咎單的〈明居〉並沒有流傳下來，從字面上解讀，應該是篇根居住有關的文章。但伊尹的〈咸有一德〉雖然《尚書》中有流傳下來，但《尚書》中的內容與商湯時代無關，應該也是後世偽作，但仍可從字面上來看，應該也是篇強調「道德」的文章。

從商湯〈湯誥〉的關心人民到伊尹的〈咸有一德〉來看，夏朝末年的部分諸侯們應該因為夏桀不按季節行事的情況下，跟著不在乎百姓的生活，進而導致人民對夏王朝的失望。因此，商湯與伊尹才會不斷告誡諸侯這些道理。

看來，從古至今，「民心向背」似乎都是仁德的執政者最關注的指標之一。

以上，就是這一小段史料給我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