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去》

2022.05.31_〈交換日記〉45

小時候曾經有一次，家裡四處找不到阿嬤，廚房餐廳房間都沒見到。媽媽下樓來，我說「阿嬤無去阿」，媽媽說阿嬤去燙頭髮，並且嚴正地告訴我不可以說「無去」。原來台語「無去」（不見了）就表示人已經過世不在的意思，之後我很小心地避開這個字眼。

這次阿嬤真的不見了。我突然明白，甚至確切感受到所謂「無去」這樣的形容有多貼切，因為真的是不見了，消失了、不存在了。

阿嬤的身體躺在那，穿著平常的衣服、蓋著她的毯子，就像睡著一樣，但那是阿嬤嗎？我們對著阿嬤的靈堂、阿嬤的照片燒香拜拜，那就是阿嬤嗎？阿嬤在那裡嗎？阿嬤去哪裡了？阿嬤好像在又好像不在。

看著阿嬤最後的淨身，換上我們為她挑選的壽衣、成套搭配的褲子鞋子、耳環項鍊手環戒指，化了妝......從來沒見過阿嬤這樣的打扮、裝容以及過多的首飾（阿！該為她圍上她的絲巾，整理衣櫃時翻出許多絲巾）。在最後的道別，我已經快認不出阿嬤了，那是她嗎？但那又是她，最後的道別與道謝還是在她耳邊說。

暫且將她那一身的裝扮解釋為這儀式上該穿的正裝吧～就如結婚典禮上，新人有新人的正裝、賓客有賓客的正裝。正裝有別於一般的休閒服飾，也要搭配該有的裝容與首飾，看起來特別有別於平常。所以阿嬤在這最後的儀式穿上屬於她的正裝，而我們也是，一身素黑、別著孝誌。也許這樣理解，我才能不那麼抗拒阿嬤那一身不像她甚至有些荒謬的裝扮。

阿嬤走了，如頭七那晚看著抄經本燃燒的同時，感覺到阿嬤的消逝，阿嬤無去阿。那晚之後的法會、儀式、跪拜、呼喊、道別再道別......都是我們感覺到阿嬤不見後濃濃的不捨，阿嬤已經無去阿。

上週末回家一趟，其實家裡如常，和以往的週末一樣，孩子孫子回到家，一起吃飯、聊天，熱熱鬧鬧，只是阿嬤不見了，消失在我們的生活中、消失在這個地球。日子繼續過下去，我們繼續完成各自的人生，阿嬤永遠在我們心裡面，沒有不見。

〈交換日記〉＃44《世界停止轉動了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