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態的現代性》之借題發揮

夏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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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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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能夠花時間好好讀書思考已經變成了奢侈的事情,但我很願意把週五晚上的空間用來做這件事,也想順道清理一下那些每天上課留下來的感覺的殘餘。

為什麼這樣說呢?語言教學有趣的地方在於:「我」丟出去的是帶著好奇心的提問,而對方的回答需要大量分享他的生命經驗以及意見,而不只是知識的灌輸而已。在這過程當中會碰觸到他者的價值觀。尤其,那如果是集體的、那個國家的人民所擁有的共同觀念和價值取向,在交流的過程當中,和我的想法產生碰撞,我想那就是文化差異了。

下課之後,在坐公車回家的段落中,他們的想法像雨中的漣漪擴散,促使我去思考:「為什麼他們會這樣思考」?有時候如果情緒太過強烈,甚至會迴盪在心中且久久不息。

回到這本書來。怎麼樣理解液態的現代性這個概念?
總體而言,他藉由幾條支線來加強他所要形塑的支柱,先論述現代性最主要的特徵:我們不停地在生成變化當中,相信變化是唯一的永恆,而不確定是唯一的確定;在其中,沒有所謂叫做「夠了」終點線,我們必須永恆地更新改造自己,因為我們的欲望與目標是永遠不能夠被滿足的。

從堅固走向液化;從秩序轉為混亂;從成形這一刻隨之轉向頹敗,就如同重獲新生之人的腦海總是盤據死亡。嗯,對於習於東方哲學的我並不新鮮,但是不確定性,也許這以前我把它拿來是一種方便和逃避的說法,我的確是常常語帶保留地說:「我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也許有一點遲遲不做決定的感覺,但這也並不意味我輕視承諾的重量,我願意在我能夠努力的範圍以內去展開我的確定性——這並不需要對立它,因為抵抗是毫無用處的,不確定性才是必然。靈活與彈性變成了一種讚美,也是現代人必須培養的能力?

對於不確定性的看法是樂觀或是悲觀的態度,很大程度的影響個人對未來的想像與規劃;有些人隨順生命之流,臣服於命運,因此無論生命給予它什麼,都全然地接納,不去預測、不去期待,看是要活在當下或者盡情享受;另一批人則是高瞻遠矚,為著未來不停地盤算風險以及未雨綢繆,甚至有時候有點鑽營,他們似乎能夠擘畫願景,能夠在現實當中計算出最佳選擇。這兩批人是互不交流的兩邊嗎?倒也不是,也許這是一個人在不同生命階段的選擇,但這仍然讓我隱隱感覺到不安。

現代社會的特徵——變化的永恆性、不確定性的普遍性——與我的感受互相呼應。再來,在現代社會的網際網路連結底下,我們可以同時在場而且同時不在場,我們時常處於分心以及不分心的邊緣,漫不經心成為生活的主調,開會的時候滑手機、兩倍速看影片同時寫作業。大多數我被資訊流控制而不是主動吸收知識並且追問,日復一日一日的「滑」而不思考。這就是包曼最大的批判,但你知我知大家也都知,還是困守在這種看似有什麼意義的無聊當中,而不是積極的閒暇中,因為生命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重複與瑣碎的——不然怎麼面對那存在的焦慮呢?


我一直很喜歡「在路上」,也就是任何跟「移動」、「通往」、「朝向」、「過程」、「路線」有關聯的概念,例如我自己很喜歡搭各種交通工具,喜歡等待以及翹首盼望的感覺,好像未來永遠都在前方一點點的地方,永遠不是一個完全體,而且是未定調的,而我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得到。但到目前為止,一切開始停止而凝滯了。也許是因為我對希望的熱切開始逐漸減少以及冷卻。試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角度看待絕望這件事,我察覺它已經進入了一種非常積極燃燒的狀態,這非常清楚地限制、劃定了我為什麼會做這樣的選擇,因為我逐漸發現自己從某些方面來說,完全不再有任何的可能性。有些事我就是永遠做不到也無法成為了,即使這對某一些人來說如此容易且輕鬆,他們還有很多事情能夠做也可以做,有非常多的選擇。如此說來,由於我只能把握我所能做到的事,我想我已自存在的焦慮免疫。



包曼還提到了勞工階級以及消費之間的關係。現代社會傾向專業分工,因此將人們的工作分切成為專業且細碎的段落,這樣的好處是高效高產,但是每一個人都變成一樣,而且是面貌模糊的。同時,人能夠藉由消費的事物來形塑自己,塑造自我的身份認同。而人際關係也是,多了許多微弱的連結之網,卻少了穩固的支撐,這樣的論調並甚至已經成為常態了吧——面對苦難,妥協與犧牲是很難的,如果這一位朋友或者是情人已經不再符合你的需求,也可以像是消費的物品一樣,想換就換,再去尋找下一個更好的選擇,再去尋找一個更好的條件的「人」。

那麼,我們還有所謂的「個體性」嗎?這也是包曼所要展開的。與尼采素樸、激情的個體性極為不同,包曼覺得人們在批判的是現代社會如何使個人感到孤立無援,以及個體在消費主義和資本主義壓力下如何失去真正的自主性和穩固的社會聯繫,他所謂的個體性也是相當脆弱而不穩定的。

講到這我又燃起興趣了(因為前面的文字實在不是那麼好懂),一位曾經在實驗教育工作過幾年的老師告訴我:實驗教育最關心的,就是一個人如何成為一個人,他們關心的是一個人完整而獨特的靈魂。我清理一下這個脈絡,我指的獨特並不是僅僅所謂標新立異,或是以消費品塑造個人身分的這個「身分」,強調與眾不同的這個概念;我指的是,在這一個人生命經驗底下,他辨認世界的模式和樣態是獨特的,而不是一個可被測量或觀察的對象。他就是「他」,不是被概念、條件切割出來的成品。他必須信任自己,並且成為他自己。

這不能不令人想到卡繆,雖然包曼的個體性是模糊而且流動的,但是卡繆作為「反抗者」的形象則是一種主動而反動,堅固且強硬的存在。卡繆不也是認為,人類總是想要尋求「秩序」,但這一切是徒勞無功的?人生本來就是荒蕪以及沒有意義,所以這樣尋找解方無異於在沙漠中渴求綠洲?



最後一小段提到了有關於公共空間的議題,包曼認為在城市當中,人與人之間是處於一個大量密集的接觸但是又不是真正熟悉的存在。我們不一定會跟鄰居有超過點頭打招呼的關係,同時對於私領域有一種很強的界限感。對我而言,出於一種奇怪的浪漫想像,我覺得能夠和陌生人相處自在的能力是非常重要的事,而不是拒他人於千里之外。我很願意敞開自己的居住空間:我希望來我家的人都可以隨意進入又離開,隨意坐坐喝茶聊天,因為我的物品從頭到尾不屬於我,我從不擁有任何事物,我擁有的只有一片天空。

即使是長期居住在桃園跟台北的我,對這兩個城市的認同感是很薄弱的,我並不太了解這片區域的歷史、與社區的聯繫也不強,雖然這兩個地方住著我的家人與朋友。相反地,我的歸屬感強烈的歸在原住民以及與山、自然有關係的人與事物上,回到山林裡我才能感覺到深深的共鳴,即使在這塊土地上,我無所事事,只是發呆放空,我都能夠感覺到一種安穩踏實。聽起來又是沒道理的浪漫作祟,是吧?也許這就是強烈的「根」所根植於泥土的感覺,很刺鼻強烈,但是很穩固。我的歸屬在一個精神上的山上,這可能也是因為在這樣的一個社群裡,我們共享相似的一種經歷、慣習、或者可被稱之為傳統的信念以及價值觀,這讓我變得相當固態。

基本上《液態的現代性》所描繪的現代社會的處境以及現象,即使過了二十年左右也沒有變質,甚至更貼切了(即使有學者提出修正)。讀社會學的時候,總是可以透過更寬廣的角度去理解這個社會的系統和形態,而不是只責怪自己為什麼會陷入這樣子的框架當中。我們是「被陷入」這樣的結構,而不只是個人問題,所以社會學看個體,跟哲學家和心理學家主張個體,有巨觀和微觀的不同。——讀這本書提供一個檢視自身矛盾的機會,例如自我的缺陷、鄉愿以及討好;又或者是脆弱、自省與孤獨——以及為什麼我身處於這樣的時代,同時被時代洪流所影響。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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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隆我喜歡喝著咖啡、啃一塊麵包、在山林裡閒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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