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人丨为什么非洲人不再相信民主

为什么非洲人不再相信民主

非洲发生了相当严重的事态。

随着两位贪婪的军阀为争夺控制权而兵戎相见，苏丹陷入了大屠杀。如我们所报道的那样，种族灭绝回到了达尔富尔：忠于其中一位军阀的武装分子正在杀害他们能找到的每一位来自一个族群的男性，甚至射杀绑在母亲背上的男婴。在埃塞俄比亚，一场内战刚刚结束，新的内战又在酝酿之中。

在整个萨赫勒（Sahel）地区，圣战分子正恐吓数百万人，士兵正夺取政权，士兵还承诺恢复平静，但实际上没有这么做。你现在可以走过这片从大西洋延伸至红海，几乎是非洲最宽阔的土地，只会发现，你经过的国家过去三年里都遭遇了政变。但这不明智，因为你可能被绑架。（萨赫勒，是非洲北部撒哈拉沙漠和中部苏丹草原地区之间的一条总长超过5400公里、最宽可达1000公里的地带。——译注）

政变变得越来越司空见惯，一个原因是，许多非洲人对民主失去了信心。民意调查机构非洲晴雨表（Afrobarometer）发现，相较于其他任何形式的政府，更喜欢民主的受调查者比例已从2012年的75%下降到了66%。这听起来或许像是一个可靠的多数，但其中包括许多摇摆不定的人。令人担忧的是，53%的受调查者表示，假如文官领导人滥用权力，政变就是合情合理的，他们经常如此。南非有世界上最自由的宪法之一，在那里，72%的受调查者表示，假如一个非选举产生的领导人能减少犯罪、提供更多住房和就业机会，他们就乐意放弃选举。

政变领导人胸前挂多少军功章，幻灭感日渐增长的原因就有多少。其中之一是，绝大多数自称民主的在任政权既没有带来繁荣，也没有带来安全。去年，撒哈拉以南非洲人均实际国内生产总值低于十年前。小规模冲突造成的死亡人数超过了至少自1989年以来的任何时候。在尼日利亚，整个学校都被绑架了。当人们认为自己的生活不再有改善的希望时，他们会对改变失去耐心，政变和内战的风险就会急剧上升。

另一个问题是，非洲许多所谓的民主国家是名不副实的。冷战结束后，绝大多数非洲国家披上了多党制民主的外衣。在一些国家，如肯尼亚和赞比亚，在选民的要求下，权力交接多少是和平进行的。但在许多其他国家，执政者允许反对派参加选举，同时，从篡改选民名单到扼杀媒体，又采取了一千种预防措施，确保他们不会赢。至少有九位非洲领导人执政超过二十年。假如人们经历的一切都是民主的假面舞会，那么指望他们支持民主是很难的。

与此同时，地缘政治对独裁者越来越友好。假如西方国家不向非洲军政府提供武器或贷款，中国和俄罗斯会欣欣然介入。土耳其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这样不够正派地道的中等大国也是如此。西方国家的一些政府有时行事下作，对乍得的政变和刚果的选举舞弊视而不见，它们的虚伪损害了他们所拥护的民主价值观。

对民主的幻灭正在蔓延，非洲并非这个世界上唯一如此的地区。在去年一项皮尤调查中，高达62%的美国人和56%的法国人表示，他们对本国的民主不满意。在美国年轻人中，近五分之一的人认为独裁政权更可取。最大的不同在于，富裕、成熟的民主国家制度牢靠，使得政变几乎不可能发生。在非洲的相当多国家，军队及其亲信已做好攫取控制权的准备。

一旦那些持枪的人掌权，要驱逐他们是难上加难的。他们会无限期推迟选举，甚至取消曾经有过的对行政权力的老派制约。他们的施政手段恶劣，但假如欢迎政变的那些兴高采烈的人群改变了对新领导人的看法，他们也无能为力。赤道几内亚总统于1979年攫取权力，至今仍在掌权，他那喜好奢侈品的儿子可能会继承他。独裁统治缺乏真正民主制度的内在纠错机制，也即是，承诺假如政府做得不好，选民可以解雇他们。此外，因为许多非洲国家存在日渐恶化的族群关系和领土争端，政变和独裁统治往往导致战争，苏丹就发生过这种情况。

扭转非洲背离民主的趋势并非易事。这首先是非洲人自己的任务。非洲联盟作为一个区域性组织，理当再次严肃对待其“不发动政变”的旧政策，并排斥那些政变分子。更重要的是，自称民主的一些非洲国家政府必须遏制腐败、促进经济增长并抵制那种束缚反对派的诱惑，由此实现国家善治。例如，世界银行认为，清除贸易障碍后，落实《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协议》（African Continental Free Trade Area）可以在2035年前增加收入9%。但签署该协议的成员国却在拖延时间。

富裕国家可以伸出援手。它们理当继续推进重组不可持续的债务，兑现一个每年支出一千亿美元，帮助贫穷国家应对气候变化，但长期未加遵守的承诺。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可以帮助聚拢投资，尤其是假如它们资本充足的话。西方欢迎更多非洲移民前往学习和工作，会有更出色作为; 一些人会带着有用的技能回到家乡，另一些人会寄钱回去，教育侄女或者资助新的企业。

美国比英国和法国等前殖民列强更受欢迎，为帮助改善非洲的安全状况，美国可以继续训练和武装合法部队，打击圣战分子和其他叛乱分子。欧洲联盟绝不能削减非洲领导的维持和平使团（例如目前正在逐步被缩减规模的驻索马里维持和平使团）的经费。

寄望于非洲的进步，主因是要造福非洲人民。但世界其他地方也有利害关系。非洲是唯一人口增长较快的大陆。到2030年，将近三分之一步入工作年龄的人口将生活在那里。假如非洲无法正常运转，从气候变化到大流行病，人类面对的许多重大挑战将更难应对。一个更加民主的非洲会变得繁荣与和平，这一点是无法确保的，但一个由独裁者和将军统治的非洲不会变得繁荣与和平，这一点则毋庸置疑。

（本文原题“Losing faith in democracy”，见于《经济学人》印刷版，2023年10月7日一期，提前发布的网络版题为 “Why Africans are losing faith in democracy”。译者听桥，对原文有多分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