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喻叢：笛卡兒的新城（二）

［水巷碑銘］若要選出一句家傳戶曉的哲學名言，那首位非「我思故我在」莫屬了。而「我思故我在」一句正正初見於《談談方法》這本小書的第四章。為何笛卡兒困處冬日小鎮時，會煞有介事想到這句名言呢？

如此短小精悍的一句，原來是他讀萬卷書兼行萬里路後的結晶。笛卡兒年少早慧，尚就讀於歐洲頂尖的耶穌會學校時，他就發現課本所授的知識無法滿足到他。他曾寄望習得確鑿無疑的知識，然而書讀得愈多，心中疑惑亦與日俱增，漸漸發現世間竟無學問符合他的要求。

既然學校課本不行，他決定出遊，靠親身蒐集閱歷來鑽研世界這本大書（le grand livre du monde）。年過弱冠，棄筆從戎，打算借軍旅之便博覽異物，廣結四方，激發不期而遇的反省。他之所以會在異邦的斗室中「悟道」，雖云偶得，卻非無故也。

旅途中，他看到甚麼，又想到甚麼呢？同樣，他找不到預期中的確鑿知識，反因熟睹各處鄉村各處例，愈加肯定人的信念千差萬別，總有其他國族保存於我看來荒謬怪誕的風俗。由此，他不再輕信世間的所見所聞，提防一切或可蒙閉理性之光的事物，包括讀過的書，也包括多年生活下來所不經意累積的種種習慣。

他形容讀書如旅行，書中你會見識到其他人的思想與感受，從而擺脫偏狹，較能持平看待人與人之間的差別，不再以己之所是為必然。與此同時，笛卡兒卻也益發看到自身的無知，因為他不再肯定如何判辨真偽，不再確知如何行動才好。換言之，他失去了未經考驗的天真，始退後一步，改用哲學家的眼光（un œil de philosophe）去審度現象，反省知識之所以為知識的根據。

當天，他決定撥走外界施予的迷惑，反求諸己，用盡全力去沉思，直至拓開求知的正道。而「我思故我在」即他跨過課本與生活兩重考驗後，理性之光所照耀的第一塊結晶。其不單是一道確鑿無疑的知識，也是他重建科學大廈的基石。「比起未曾遠離家鄉及故紙的我而言，這樣於我似乎成功得多了。」（[...] ce qui me réussit beaucoup mieux, ce me semble, que si je ne me fusse jamais éloigné ni de mon pays ni de mes livres.）他說。（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