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今天】萬劫不復、不寒而慄,萬湖會議。

私の部屋,世界、歷史、人的万華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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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之後,當我們再次檢視這段過往發生的歷史,文字段落無論再如何堆砌、鋪陳,依舊無法反映出當時的詭譎與灰暗,15位納粹高官,他們使用的詞彙居然不是針對單一個案或家庭的「謀殺」,也不是「解決」,而是群體的「毀滅」!不禁讓人不寒而慄,是,就是這四個字!不寒而慄!
「歷史是一位教師,但它沒有學生…」,Antonio Gramsci

距今八十年前,此時此刻,西元1942年1月20日,當時武裝勢力已橫掃歐陸,建構龐大軍事佔領區的納粹德國政府,轄下15名來自不同行政部門的高階官員們,齊聚在柏林市西南部萬湖區(Wannsee)的一棟高級別墅(地址為:AmGroßen Wannsee 56–58),望著美麗的湖景,可能也一邊啜飲著香醇的咖啡,大家熱烈討論著,所謂歐洲境內全數猶太人對應處置的「最後解決方案」(Endlösungder Judenfrage)…

在此之前,納粹本欲透過施行「馬達加斯加計劃」(Madagaskarplan),將數百萬計的猶太人移送到東非外海上的法屬馬達加斯加島,並藉由法國投降後殖民地移轉給黨衛軍的全權治理,展開大規模放逐、驅除計畫。但隨著英國海軍封鎖德國海路供輸,「不列顛空戰」德軍又無法全面壓制的狀況下,納粹內部對於猶太人究竟是要放逐?還是直接進行處決?產生了曖昧又模糊的分歧…

後來因紅軍於莫斯科「蘇德衛城戰役」裡的開始反擊(西元1941年12月5日),加上日軍無預警偷襲珍珠港後,美國上下悲憤莫名的宣戰,希特勒眼見局勢丕變,不願拖延至納粹一統歐洲大陸後再行清除猶太人,於是在總理府會議上親自授權納粹國安部部長,也正是「萬湖會議」的發起人海德里希(Reinhard Heydrich),指示他應加速行動,並以興建末日「滅絕營」來處置猶太人。

希特勒的公開宣示下,猶太人,不分男女老幼,都將被視為反納粹、反日耳曼的游擊隊員,各作戰或前線單位理應積極下令對包括孩童、婦女、老人在內的所有猶太人進行處決或攻擊的動作!故歷經協商、溝通與辯論,各個桌位前方都掛著博士(8位)、將軍(4位)、副秘書長或次官等響亮頭銜的知識份子們,達成了一致的共識,決定呈報上級,以有系統、有組織、有計畫的方式,來徹底消滅(extermination)或毀滅(annihilation)同樣身為人類,但不被亞利安人所認同的猶太民族!

請留意,這裡的詞彙不是針對單一個案或家庭的「謀殺」,也不是「解決」,而是群體的「毀滅」!

這一天,堪稱西元二十世紀最駭人聽聞的一場會議,「萬湖會議」(Wannseekonferenz / Wannsee Conference),為何在歷史上會如此重要?

因為諸多衣冠楚楚的仕紳們,司法部次長、總理府副秘書長、外交部親衛隊聯絡官、內政部次長、親衛隊蓋世太保首長等,在風景優美的豪邸之中,以官方認證、政府背書的姿態,正式做出了剷除猶太人的總議案與詳實記錄,無聲無息,揭開了大屠殺的封印!

「就另有一匹馬出來,是紅的,有權柄給了那騎馬的,可以從地上奪去太平,使人彼此相殺;又有一把大刀賜給他。」

,《新約聖經.啟示錄》6:4,赤馬鐵騎上鮮紅色的旗幟,那是血!以數不清的鮮血作為活祭!毫無疑問!

根據戰後歷史學者們所解密的檔案資料顯示,透過納粹黨行之有年的詳盡人口普查(也就是今天政治人物或資本家最引以為傲,常掛在嘴邊的「大數據」),德國官方將歐洲國家為兩組(以有無實際佔領或控制為區分條件),逐一整理出分布於歐陸各國的猶太人總人口數,像烏克蘭有2,994,684人、法國佔領區有165,000人、荷蘭有160,800人、瑞士有18,000人、瑞典有8,000人,和阿爾巴尼亞有200人等等,總數高達了1,100萬人之多!等於是接近台灣一半的人口數…

但就在列席官員逐一簽名同意之下,所有參與者不僅達成了一致認可「消滅」猶太人的共識,而且會議裡還可以嗅到一股已經採取了某種形式,超乎預期的「正向」氣氛,在嚴厲的手段、堅決的對應跟無情的處理下,納粹黨絕對不能輕易釋放或寬待猶太人,尤其是幼童,因為來日他(她)們將作為猶太雄獅重新復興的種子,所以施以毒氣,或是刻意的放置飢餓,淘汰每一位地球上尚存氣息的猶太人,是納粹黨往後必然也是最自然的清除障礙手法。

一個小時的簡報,半小時的討論,合計90分鐘的正式會議,眼下在蘇聯和波蘭佔領區的領土上,前線也正回報著順利且持續殘殺猶太人的動作;在布勒博士(Josef Bühler),也就是波蘭佔領區次長及副總督提議能儘快完成「消滅」作業下,15位納粹領導高官們儼然已擺脫拘束,或站或坐,品嘗來自維希法國(Vichy France)所直送的頂級干邑白蘭地(Cognac)...

萬湖,本是柏林的渡假勝地,冬景怡人,當下再佐以奢華烈酒入喉,想必那更是人生一大樂事吧?軍服、西裝上的大小徽章,各有暖陽灑入的光影,但就在須臾談笑之間,15人竟落槌了千萬人的命運,此等權柄恐怕非來自上帝或造物主,但手段卻可怖猶勝撒旦!

「…根據上級要求,我們必須秘密地進行這些(毒氣室殺人)工作,但焚燒屍體所產生的臭氣瀰漫在整個地區上空,附近的居民都知道,奧斯維辛(Auschwitz)一直在殺人。」

,來自奧斯維辛營長的證詞。

自此以降,200,000名的納粹公務員(包括軍人),總共殺害了近6,000,000名(一說接近6,200,000名)猶太人,縱使猶太人在歐洲各地發起了近一百場的武裝起義,但終究像飛蛾撲火一般,大衛的後裔,含淚失去了當時近三分之二的歐洲猶太手足,「Holocaust」,中譯為「猶太人大屠殺」,加上其他受迫害的非猶太群體,包括波蘭人、斯拉夫人、蘇聯平民及戰俘、羅姆人(吉普賽人)、共產黨人、同性戀者、共濟會成員、耶和華見證人信徒及身心障礙者,在當時高達4萬2,500座德國大小機關裡,吾人彷彿看到了一座座煉獄的大門開啟著。

『…一位被這個(集中營)地方所逼瘋的母親,正對著英國哨兵聲嘶力竭地尖叫,要給孩子餵奶,她把那小又可憐的嬰孩抱在懷裡……哨兵打開了嬰孩的襁褓,發現那個嬰兒早已經死去多日了。』

,戰後進入集中營的英國BBC記者。

西元1945年5月,究竟無法締造光輝歷史的納粹帝國,終於黯然走向覆亡,當時參加「萬湖會議」的官員和其他下級官員們,為避免屠殺事證敗露,試圖掩蓋其踪跡,故奉命銷毀會議記錄的所有副本。直到西元1947年,在紐倫堡國際軍事法庭上,美國籍檢察官肯普納(Robert Kempner,1899 - 1993)幸運地從戰後德國外交部所沒收的戰時文件中找到了與會者之一,外交部親衛隊聯絡官路德(Martin Franz Julius Luther,1895 - 1945)的副本,也是當時已準備全數30份副本中的第16份,這才讓此會議的內容與詳情正式曝光於西方世界!當然,「萬湖會議」裡字句斟酌與對談陳述,也成為血淋淋種族滅絕政策的最好鐵證。

八十年之後,當我們再次檢視這段過往發生的歷史,文字段落無論再如何堆砌、鋪陳,依舊無法反映出當時的詭譎與灰暗,一場萬湖會議的進行,除了讓人心痛不已之外,對比稍後納粹帝國在各地死亡集中營內的殘酷暴行,此等受過高等教育,看似風度翩翩的納粹高官們,對著手無寸鐵的猶太人竟無存一絲憐憫之心,使用的詞彙居然不是針對單一個案或家庭的「謀殺」,也不是「解決」,而是群體的「毀滅」!不禁讓人不寒而慄,是,就是這四個字!不寒而慄!

「無論他們是銀行董事還是精神病患者,那些被裝上火車的猶太人對我來說毫無意義。這真的不關我的事…我敏感的天性一看到屍體和鮮血就排斥,我個人真的與此無關,我的工作只是觀察和報告它。」,艾希曼

當時負責會議記錄,並主導猶太人大屠殺任務的艾希曼(Adolf Otto Eichmann,1906-1962),今日不只被史學家冠上「世紀膾子手」的惡名外,更因對納粹所行政策盡忠職守、認真且負責地完成上級交辦事項,絲毫沒有思考能力,而被認為是二戰裡最為病態的非典型人格,也就是日後由漢娜‧鄂蘭女士(Hannah Arendt,1906-1975)所描繪之「平庸的邪惡」(the banality of evil)!


尾聲:

西元1992年1月20日,距離「萬湖會議」召開五十週年時,會議地點被改作為大屠殺紀念館,以博物館的形式被開放,稱為Haus der Wannsee-Konferenz;管內收藏有文字、圖片的永久展覽,記錄了整起猶太人大屠殺及其事前策劃的各項行動或決議。

二樓則存放著納粹時期的大量書籍,及其他素材,例如縮微膠捲和無複寫的原始官方文件。

「歷史是一位教師,但它沒有學生…」,我想你會同意的。

對了,猛然想起一首歌:

向誰詛誓 等誰宣判
向誰詛誓 等誰宣判
孽鏡台 鑿目光 火薰中 愈來愈明
跤鐐手銬 拖磨聲 迷亂中 愈來愈清
萬劫不復

,整理史料的同時,腦海中持續浮現這段歌詞,那是另一個故事,卻一樣是萬劫不復、不寒而慄,悲乎。


圖文來源、一併致謝:

https://en.wikipedia.org/wiki/Wannsee_Conference

https://www.br.de/nachricht/wannseekonferenz-100.html

https://gerrybowler.com/january-20-2/

https://www.hmd.org.uk/activity/destination-death-the-80th-anniversary-of-the-wannsee-conference/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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