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曹雪芹・紅樓夢」——編者話
文|方圓編輯部
【編者話】文本層次的掩映作為釋放
今年《方圓》以「重釋經典」為年度策劃方向,似乎都有不錯的迴響。所謂舊瓶新酒,若作一動態想像,是一個外在容器與內在特質的互動過程——遭到外在擠壓而變形、爆裂、流出汩汩汁液,我們正被時代的胃蠕動反芻,舊經典之所以能成為那新焙的酒,乃因主體即我們在其中發揮作用——我們就是那酒,我們就要飲下的是我們自己。文人的曲折在於,那萬般激越動情,平時倒不好直說,隔了一重幾重的文本掩映,反可放恣起來。
本期整個《紅樓夢》的細讀,潛文本除了《紅》本身,還有台灣比較文學學者廖咸浩於2017年出版的《紅樓夢的補天之恨:國族寓言與遺民情懷》。本書將《紅》作出蔡元培等「索隱派」式的政治解讀,視之為「反清弔明」的國族寓言,寄託的是堅不受官方意識型態(清廷)籠絡的遺民情懷,「字字看來都是血」的「假語存言」是避開文字獄的審查,而繼續欲開示遺民、對他們的創傷作出治療,指出一條大荒廢墟中應走之路。如此種種,可見鄧小樺為此書所寫的讀書筆記,共見在古思今的憂鬱與意志。藝術家劉學成,深慕古典中華文化,他的藏品也常是創作的一部分,這種種難捨的精緻,到了香港大離散時代,就成了「誰解其中味」的「一把辛酸淚」;紀錄是重要的,然而言亦不能盡意,見證的殘篇部分需要後人與讀者的補全。而韓祺疇〈賣故事的人〉則可視為風月寶鑑的「反照」狀態,風情AV的現實賣場中,乾枯的真實,到底是AV還是風月片還是金瓶梅還是紅樓夢,早已延異漫漶不知所指,意義斷裂的實在界內,肉慾亦不過沙漠(或韓祺疇乃是警幻)。在梁嘉賢的工筆畫對照街拍圖亦是古雅與現下真實的血淋淋對照,紅樓之夢,有些人並不曾傾向沉溺。作家張婉雯、導演黃飛鵬、策展人與劇場人謝昊丹的對談則讓我們回到人間,因讀過《紅》而(曾)與世界格格不入的我們,畢竟還在世界逡巡匍匐,尋找一些可能性,想著還可以如何,還可以如何與人連結。
散策的黃柏熹長篇散文〈廣島房間的幽靈〉讓人不禁思考距離與意義的弔詭關係:去到廣島這樣被意義充滿的地方,但因為主體出於對意義,及獲得意義之條件的某些執拗要求,終於一一被消解為不可能。周丹楓的小說〈現代昆蟲學〉,以昆蟲的科學定義為架子,裝鑲起一些激烈的碎片,像調酒一樣,拼出了某種劇場表演般的觸感,而又讓人彷有前生的熟悉感。
劉偉聰近來是鉤沉一欄常客,今次鉤出徐復觀《學術與政治之間》的題譯公案,兼及考察殷海光與徐復觀之間的砥礪辯難與互相欣賞,問題細微而星光耀眼,劉氏本人的熱情更是行文中的動感所在,時時令人莞爾。殷徐二位大家的「憂患」生活,當足以予今日香港人參考。勞緯洛的長篇書評,針對陳國球《抒情傳統論與中國文學史》一書,梳理透徹之餘亦大膽提出質疑,果然是香港式齊平相論的眼光,相信認真回應也是對陳國球先生多年來的研究的一種尊重——若能引發後續回應,則更是本刊之榮幸。學術兩篇研究紀要,一是郭詩詠以張婉雯及韓麗珠的動物書寫為研究對象,看二位作家如何以迥異的書寫方式,讓社會在「看見」動物的同時,質問我們人類與動物的關係,並叩問我們自身的內在。這種書寫有社會倫理與政治行動的一面,而文學中介其中,值得大家細閱思考。而橋本悟的研究紀要則以《道德經》牽起了魯迅和本雅明兩位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左翼,其廣博漫漶難以一言蔽之,但正如作者所言:「對《道德經》源起的再想像因而包含了某種去中心化的普世性:它在魯迅筆下溝通連繫著各種不同的邊緣群體,在本雅明筆下則傳遞著流亡者的聲音。」散漫、以及遙遠,之意義,大概在此便有了說服力。
文藝,本擅於在層次掩映中創發不息。因此在壓抑之時,可有更多收穫——儘管痛苦,儘管此時我們並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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