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13）

「需要紙巾？」

這個哭泣的人，慢慢收住哭聲，走了過來。

河邊的路很窄，我除非一直低頭，否則總要看見她。

我看著她，她看著我。過了一小會兒，我只能舉起手中那張紙問她要不要。

她或許沒想到我能搭話，呆了一會兒，搖搖頭，打算走過去。

我聞到一陣木質香味。

「你是野村人？」

「曾在那兒住過。不過，已經離開二十年了。」

她回答了這樣一句，就沒有馬上離開了，而是靜靜站著，看向旁邊的河水。

「我總覺得自己似乎見過你。」真很老套，但我確實有這樣一種印象。

「也許，」她說：「這可能只是我在做夢，而您恰巧在我夢里出現。」她比我想得更微妙，而且也讓我更有說下去的念頭。

「我不認為如此。但你的話，我也無法反駁。因為若是我在你的夢里，我大概也在做夢。而要弄清楚，我們之間到底誰在做夢，恐怕也是一個難以討論的問題。」

「這不是一個能夠討論的問題。但我想，一切發生，就應該有它的原因。是這個原因，讓你我在此相遇。但我并不認為，一個人的夢會在另一個人的夢里，糾纏太久。」她說。

我終于站了起來。

這是一個夠暖和的天氣。事實上，自從自然天氣被搞亂以后，我已經很久沒有注意到這樣一點。我曾經和其他人也搭過訕，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那是一段大家都很忙的日子，因為出發的時間快到了。

如今當然沒有那回事了。

我也沒有什么必須做的事，而這個偶遇的人，似乎也是如此。

你很難想象，正在為自己的生活一直努力的人，會在此地如此對話。

「吹口哨吧？」

「嗯？」她有些猶豫地看著我，眼睛黑漆漆的，看不出心裏在想什麽。

「吹吧？」我懇求道。

「噓——」她第一下竟然失敗了。但她又嘟起嘴，開始吹著，然后沒有說什么地走遠。那口哨聲果然和我想的一樣，是那樣奇怪，卻又動聽。

我想，如果這是夢，大概是一個很美的夢。

口哨聲漸漸細微下去，剩下的部分，似乎在我自己的腦海裏補全。一切的一切，讓我想起伊斯瑪依爾·卡達萊小說里的一段話：「塔比爾·薩拉伊的基本準則并不在于接受外部影響，而是在于拒絕；并不在于敞開，而是在于封閉。因此，并不在于舉薦，而是恰恰相反。不過，從今天起，我們特任命你在此工作。」

我在存儲器里找到了這句話，并且在衣袖上記下來。我之前的那片紙，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丟失了。

河邊開始安靜。

一些微小的蟲子，飛起成一個霧團。遠處看不見它們，走近了，卻又近乎一下撞進了一個沙塵暴。

我已經嗅不到那木質的香氣。但在某段記憶中，似乎曾有一扇大門，那里有生姜、茶葉和巧克力餅干碎屑的氣味，可沒有一滴酒。這讓我感到可惜，但又覺得振奮。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