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回家路

十多年前，因為認識一位喜愛台灣原住民音樂的朋友，買了人生第一張原住民語唱片——Suming舒米恩的同名唱碟《Suming》。其實我聽不懂，因為他唱的是他的母語，只能看著歌詞及其翻譯去了解。但他的歌聲就是讓感動。之後開始接觸更多原住民歌手，如胡德夫、南王姊妹花，還有金曲歌王陳建年。其中一首歌我很喜愛，名為《鄉愁》，歌詞是這樣的︰

鄉愁　不是在別後才湧起的嗎？
而我依舊踏在故鄉的土地上，
心緒，為何無端的翻騰。
只因為父親曾對我說；
這片地原本是我們的啊！

歌詞正好配合這本書的主題——《巴奈回家》，作者巴奈及徐璐。

巴奈來自兩個很會唱歌的原住民族群︰阿美族及卑南族。與台灣原住民一樣，有著漢人的名字︰柯美黛。她成長時期沒多去想自身，直到遇到滾石的經理問一句話：「妳對原住民現在的處境有什麼感想？」（頁53）。這一問，讓她開始了尋找「我是誰」的旅程。之後巴奈跟著她的前輩胡德夫的腳蹤，不但創作音樂，唱自己的歌，也關心原住民主題。

這書的副題是「凱道．二二八公園的二六四四天」。但有趣的事，在記錄巴奈的找回自己身份與凱道抗爭的中間，插錄一段看似跟她沒關的片段：「重返內本鹿」。這是巴奈的伴侶，阿布與他的族群布農族的故事。

要明白原住民的處境時，先要了解他們所受過的傷害——原來擁有土地的原住民，日本統治年代，所有土地都由「山林管理所」管理，當然他們看中的是土地上的資源——木材。原住民成了負責砍伐木材的工人。如果你曾看電影《賽德克，巴萊》，賽德克人砍了木材，卻因在運送期間丟失一部份而被日本警察打個半死。霧社事件後，日本人不再讓原住民住在山上，要求他們搬到山下。到了國民政府，這些土地收歸國有，由農業部林業及自然保育署（前身為林務局），原住民繼續當工人。

本來屬於他們的土地、森林，現在不再屬於他們；原本是他們的土地，現在變成他們只是寄居。再看《鄉愁》的歌詞，就能想像他們的痛。

回到阿布的祖家內本鹿，它曾是母親及耆老的成長地，卻被迫離開，他們多盼望著能在有生之年，再次回家。巴奈書寫阿布與他的表哥找尋回家的路，還有最後帶著阿布的母親及耆老回家的事。我讀著讀著，被那種對故鄉的嚮往、鍥而不捨地找路、還有體諒耆老們因為年紀老邁無法行幾天的路回故鄉而要轉搭直升機的片段，淚珠就不停在眼眶打轉。這刻想起胡德夫老師的《最最遙遠的路》［註2］：

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
來到最接近你的地方
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
來到以前出發的地方
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
來到最最思念的地方

這首歌詞來自泰戈爾的”Journey Home”［註3］，是要尋找自我的詩。阿布以為他們的族群，在尋找回家的路時，也是尋找「我是誰」的過程。當明白「我是誰」之後，才會明白想要的生活，如何保存自己的心。

巴奈書中也透露她跟著阿布找尋回家的路的心情。也因為有著這樣的經驗，讓她主動地參與這場原住民土地保衞抗爭。

～～～～～～～～～～
書最大的部份是講述巴奈為原住民土地的抗爭。巴奈在書中，充滿著她對蔡英文總統的失望之情。前總統蔡英文在2016宣誓當總統後不久，就發出向原住民道歉的演說。對巴奈以及其他原住民朋友而言，這是一個好開始。然而蔡英文總統之後所做的，讓巴奈及一眾原住民朋友很失望，甚至憤怒。巴奈覺得，她有需要站出來，表達她對前總統蔡英文的不滿。事後的發展，不用再我多說，是以清場作結。巴奈用她的歌聲，記錄了這個所謂「轉型正義」的政府［註4］：

一個國家如果沒有　追求正義的精神跟勇氣
就是行屍走肉
這個政府就是
第100天　國家對我們
暴力清場的時候
下一場豪大雨
下了一場豪大雨
就算再多再多的雨水
就算再多再多的雨水
也清洗不掉
被國家掠奪權力
被政策踐踏尊嚴和壓迫
我天真以為
風會吹過 每一個人
光會溫暖角落
正義就會活在每個人的心中
正義就會充滿在我們的生活中
這是一種謊言
這是一種謊言

「轉型正義」在前總統蔡英文任內，一直推動，如二二八事件、黨產處理等，但原住民的土地，卻與原住民所盼的背道而馳。巴奈沒有放棄抗爭，她轉到二二八公園繼續她的抗爭。而二二八公園那

書中有很多反思，特別是「管理」兩字。山林被管，看似是對，但它已經比達「這地不屬於你」或者「你沒有能力，所以我幫你管」這些從屬關係。我閱讀之時，為「漢人」那種傲慢感到愧疚，尤其阿布回內本鹿他山上的家時，要先向林務局寫計劃書申請，要有人專程開閘門。有一次有人受傷要急下山就醫，需要林務局人員開閘，但結果等他們的是森林警察，雙方從此再沒有信任。

巴奈透過這書想帶給讀者一件事：「沒有人是局外人」。原住民的問題，不是你勝我敗的問題，這是需要所有人共同處理。更需要有人不斷關注議題，才能讓政府改變政策。與此同時，體制內的政治家、官員要有一同去解決問題的決心，因為一隻手不能拍響。

～～～～～～～～～～

［註1］《鄉愁》（YouTube）——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uGpU2ywh8I

［註2］《最最遙遠的路》（YouTube）——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FSu6NsFeOA

［註3］”Journey Home” （All Poetry）——
https://allpoetry.com/Journey-Home

［註4］《一種謊言》（YouTube）——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0VBKPQgO2Iw

《巴奈回家》（博客來）——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9868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