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一日游

來北京有幾年了，卻極少進城。一是怕麻煩，覺得太遠了；二是不大喜歡那種城裏的氛圍，總給我一種嚴肅緊張感。這次朋友來北京玩，我盡地主之誼，帶她去了旅遊者常去的幾個景點，可謂對這帝都一日遊感慨頗多。

去天安門廣場看升旗是她主動提出的，我不大好拒絕。不大理解為什麼各個年齡段的，來過或沒來過北京的，大都想去看一次升旗，看那個巨幅的偉人像。可能從小受的教育就是長在紅旗下，那時小朋友心中北京的代名詞就是天安門，而一提及天安門，就是城樓的巨幅畫像，和兩旁“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世界人民大團結萬歲”的標語。

從機場接到朋友已經是凌晨一點半了，我們打車先去酒店，酒店在前門大街旁。路過天安門廣場東邊時已經排起了長隊，而那時還不到三點。朋友感慨說沒想到這麽多人，還以為現在是旅遊淡季呢。司機說看升旗沒什麼淡季，除了冬天特別冷的時候人少一些，其餘時候都得排隊。從酒店放完行李出來到天安門廣場排隊，前面至少有三百多米長的人形隊列，不知道到底幾排，大家胡亂地站著，時不時有人擠過人群往前去。有個大哥實在看不下去了，在人群裏嚷嚷了幾句，說那幾個插隊的小年輕怎麼這麽沒素質，大家都排著隊呢。兩個小年輕起初還假裝沒聽到，不肯到後面去，但後來又有人聲援大哥，讓插隊的小年輕自己回到隊伍後面。兩個小年輕灰溜溜地退回去，一個手上拿著小國旗，一個臉上貼著五星紅旗的圖案。我忍不住笑了，還是兩個“愛國者”。

凌晨三點半開始放行，可等我們排到安檢處時已經四點二十了。排隊過程中過於無聊，我拿出kindle看《黃禍》，正好講到陳盼回國之後在北京降落，天安門廣場前門可羅雀，除了幾個巡邏的聯合國士兵外，幾乎沒有行人了……此天安門，與彼天安門，是同一個天安門嗎？

在到安檢初前我們已經被查了兩次身份證，到安檢的時候還得一次，這時我才發現這裏的安檢比機場還嚴格。我背了個雙肩包，裏面裝的東西有點多，在過完一遍機器檢測之後，還有人工翻包檢測。安檢小姐姐一層一層翻開我的包。第一層是幾支筆和明信片，第二層是充電寶、充電器、一張五四憲法紀念館的瀏覽圖、還有一版布洛芬。小姐姐問我帶布洛芬幹嘛，我說頭疼。第三層裏面裝的更雜，先是翻出了一大疊打印紙，安檢員逐頁翻閱，我說就是自己打印的一些論文，和兩套英語題。然後翻出了我的襪子和underwear。我都一一配合，最後小姐姐來了一句，沒有帶橫幅和旗幟之類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心想自己還不至於那麽想進去。

等我們到旗杆下的時候，前面已經圍了好幾圈人，什麼都看不到的時候，眼前就滿是手機和自拍杆。朋友跟我都不大喜歡人太多的地兒，就往後退了一些。旁邊圍坐了一群小學生，都戴著紅領巾。媽媽們指導他們把小紅旗如何擺放，然後拍照。這時前面有些吵鬧，應該是儀仗隊出來了，小學生們在一個媽媽的帶領下開始唱“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麼響亮……”其他媽媽們都拿著手機給孩子們錄視頻。情感真不真摯我不好說，但歌聲真的嘹亮。朋友拉著我又往後退了一些，她說自己聽不得小孩鬧騰。而我聽到之後有點渾身發顫，不一定噁心，只是有種說不出的彆扭。我可能從孩子們身上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當時我也是自詡生在紅旗下長在盛世中的，對共產主義事業有著無限的憧憬。所以我不應該覺得他們幼稚，那只是他們的必經之路。必須承認，我也從從那些小粉紅裏走出來的。這樣一想，他們唱紅歌的行為我也能理解了。而此時國歌聲也結束了，大概十五秒。我突然想起沒給它行注目禮，歌唱國歌。我環顧四周，沒有警察叔叔，應該不會像香港那3名背對球場，侮辱國歌的“壞分子”被捕吧。還好，我僥倖躲過一劫。僅僅十五秒的升旗，我不明白為什麼這麽多人一輩子都想來現場感受一下。我問朋友感受如何。她只是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由於熬了一整夜，上午下午我們都在酒店補覺，下午四點過睡到自然醒才起來。我們去了後海，看了晚霞，今晚的風景挺不錯。還遇到一隻小狗站在單帆上，它的主人划動著槳，小船飛快地嚮前行駛，小狗高昂著頭，有些傲嬌地站在船頭。那一刻，我說多希望自己是那隻小狗，朋友反問我為什麼不是當那個人呢？是啊，我的第一反應不是做這裏的人，哪怕做一隻小貓小狗就足夠了。

晚上騎車回酒店的路上，又遇到了很多警察，隔幾十米就有。通過一座橋時，甚至橋上間隔有三個警察執勤。隔兩個紅綠燈就有一輛警察或特警標誌的車，我不是感到安全感滿滿，反而有些覺得毛骨悚然。我想這可能也是我不喜歡帝都的原因之一吧。我覺得自己始終不屬於這裏，我對這個城市是個沒用的人，沒有正面價值。儘管我對警察這個職業沒有歧視，但是看到制服的時候我總有些不舒服，覺得很生疏，也冷冰冰。而這座有著如此多“保衛”人民安全的警察的城市，只讓我感到惶恐和不安。

路過一個胡同的時候，看到一個大哥一邊舉著手機錄視頻，一邊跟警察吵著什麼。我只聽到大哥有點憤怒地說，“我就是來北京旅遊的，你們就是這樣對外地人的？”“你是誰啊？你代表了法律，還是代表了人民啊？”我沒聽清警察跟大哥說了什麼，也沒太在意了。因為這樣的對話和爭吵，每天都在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上演著。我沒有駐足，繼續往前騎走了。

還路過的人民大會堂，很多騎車者都駐足，拍照。夜晚的大會堂有些微弱的燈光照耀，還是那樣莊嚴、肅穆。兩個武警筆直地站在門口。反而顯得有些過於渺小了。我依然沒有停下來，繼續嚮前騎。只是此時腦海浮現出了幾個學生跪在大會堂前台階進諫的畫面。一閃而過，或許是幻想，也或是時空的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