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週記．四七

籃球場熄燈後，失去強烈的動能與焦點，邊角光塵微粒開始流溢進跑道來，暗影裡漂浮著窸窣及窺伺，一切不經意散佈四周，有種輕盈的隆重。

突然起意跑個最慢的成績，雖說是慢但腳步拖沓不得，仍舊在跑只是少了爭先恐後。果然如預期的累人，稍未留神節奏便鈍下來，提起氣來又要克制別催促趕路。憶起小時候曾在電視上看到一種自行車的定竿比賽，一身流線穿著的專業車手蹲站在踏板上，既不許雙腳落地，也不讓鐵馬行進，就這麼顫顫巍巍地佇著。當年天真以為騎快贏不過同伴們那就來較量這個，牽了家裡的舊單車在空地練習一下午，幾次傾倒險些倒栽扭了腳踝，才知道平衡實在是門學問，要古井無波不興漣漪，那調動全身拿捏氣力的巧勁，可絲毫不遜於賁張爆發奮起突進的功夫。

想到今晚去附近的牛排館，家母特別鍾意酥皮濃湯，至於吃法倒是每人各異，娘親會將酥皮整著浸入湯裡拌著吃；阿姨則是整個沿著邊緣取下，再一片片撕開沾著湯吃；自己則偏好開顱手術般切下最酥脆的圓頂部位吃完，其餘再推進碗底攪和。將飽之時鄰桌來了對父女，三十左右的男子指著餐墊上的英文字母，年約四、五歲的女孩揮舞湯匙興奮應答著，濃湯上桌後，女孩倏地收斂動作，睜大眼盯著那個香甜的螺旋，男子向店員要來一只小碗，然後掀起圓餅蓋，在鋪開的餐巾紙上用刀叉輕緩壓平，再逐步等分切成1/8，接著將八個小等腰弧底的三角形疊進小碗裡，最後淋上一匙濃湯，小女孩在這個親子間的儀式完成後深吸了一口氣，帶著期待又滿足的笑容接過那碗魔法料理。抬起頭才發現，相隔的前後桌的每個人都注視著這一幕，整家餐廳不知不覺凝結成一塊草莓果凍。

真好看啊。真希望有天也能做出這樣的表演。雖然這不是表演。但誰又知道什麼算是表演呢。唉，跑得慢真的容易失神，即使跑步失神的感覺也挺好。平衡實在是門學問啊。

20240303的跑步週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