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關於未來的關鍵字：遞日，聽鴉，唔係你估

原載於《字花》別字

（因應徵稿題目，寫了三個關於未來的關鍵字，原本用粵文寫成，貼上來matters才嘗試翻譯成書面語，不知道是否仍有原汁原味，請大家多多指教啊。）

遞日（粵拼：dai6 jat6）

（粵文）

「未來」究竟會點？同我哋而家會有幾唔同？我諗起我婆婆，學佢話齋：「細細個拎住斗零喺街口同人玩搲子就好巴閉架喇，哼！邊有諗過家陣會有咁多乜鬼上網打機吖！」認真諗落，就好似江湖傳聞張學良（唔係張學友）話聽過周杰倫嘅歌咁神奇，一個人經歷嘅未來，可以係翻天覆地咁唔同晒。印象中，我一次都冇聽過婆婆講「未來」呢兩個字，佢只會話：「遞日你就知味道！」嗰時唔知遞日係幾時，以為係「第二日」，但明明聽落好似可以係好耐之後。原來係「遞日」先啱——南宋文獻已經有呢個詞語嘞——講緊嘅係遞進，跟住次序，一日接住一日。無論講「過去」、「未來」，我哋都只係一味被動咁等時間行過嚟，行過去。但如果唔係咁，而係望住「遞日」，我哋自己逐日逐日咁樣過，係我哋選擇一路向前行落去，又會有咩唔同呢？

（書面語）

未來到底會怎樣？跟現在有多不同？我想起我外婆，她常常說：「小時候拿著斗零（五毛）在街口跟人玩抓子豆袋已是了不起的事了，哼！哪會想過現在有這麼多什麼上網打機！」認真想來，一個人經歷的未來，可以是翻天覆地的完全改變，簡直像江湖傳聞張學良（不是張學友）說聽過周杰倫的歌那麼神奇。印象中，我一次都沒聽過外婆說起「未來」這兩個字，她只會說：「遞日你就知味道！」那時我不知道「遞日」（粵拼：dai6 jat6）是什麼，以為是「第二日」（粵拼：dai6 ji6 jat6），但明明「遞日」聽起來可以是好久之後的時間。原來正確寫法是「遞日」——在南宋文獻已有這個詞語了——所指的是遞進，跟著次序，一日接住一日。無論說「過去」、「未來」，我們都只是一味被動地等時間走過來，走過去。但如果不是這樣看時間，而是我們看著「遞日」，我們自己逐日逐日過，是我們選擇一路向前走下去，又會有什麼不同呢？

聽鴉（粵拼：ting1 aah1）

（粵文）

婆婆每次講親遞時嘅嘢，都係有啲教訓畀我聽嘅。我考究唔到，呢兩個字係咪西樵獨有方言：「你唔識禮貌呢，聽鴉(ting1 aa1)啲朋友唔肯同你食飯架嘞。」「唔著夠衫，聽鴉病咗呢，你就喊都無謂嘞，咪話我唔話你！」我覺得，「聽鴉」，可能係聽一隻烏鴉？烏鴉成日喺耳邊嚇你遞時會咁咁咁呀，咩衰嘢都可以發生，大吉利是。呢排好多人日日聽鴉，烏鴉話經濟會唔掂，就快打仗，冇得救喇冇希望喇快啲執包袱啦，走唔切喇⋯⋯鴉——鴉——鴉——實情有冇得唔聽烏鴉，聽喜鵲架？聽麻雀呢？

（書面語）

每次外婆說「遞日」、「遞時」的事情，總會夾雜一些教訓。我一直無法考究「聽鴉」是不是西樵獨有方言，她會說：「你不懂禮貌的話，『聽鴉』朋友會不肯跟你們吃飯了。」「穿不夠衣服的話，『聽鴉』病倒了，你哭也沒用啊，到時別怪我！」我覺得，「聽鴉」，可能是聽一隻烏鴉？烏鴉整天在耳邊嚇人，說遞時會這樣這樣，什麼壞事都可以發生⋯⋯阿彌陀佛。這陣子，好多人每天都在聽鴉，烏鴉說經濟會倒退，快要打仗，沒救了沒希望了快收拾行李，來不及走啦⋯⋯鴉——鴉——鴉——到底可不可以不聽烏鴉，聽喜鵲？聽麻雀呢？

唔係你估（粵拼：m4 hai6 nei5 gu2）

（粵文）

婆婆仲有一句口頭禪：「唔係你估！」講起舊時，佢會話：「唔畀錢醫院啲姑娘呢，佢哋唔幫你架，好慘架，哼，唔係你估！」有時讚佢，佢都會笑笑口講：「你婆婆我喎，梗係識啦，唔係你估！」之前成句聽，我都冇認真諗過呢四個字咩嚟，諗真啲，係喎，唔係我估，估都估唔到。其實都幾似嗰首名曲講嘅嘢，通街都聽過，等我譯個廣東話版，唱出嚟都啱音啵：「遞時（si2）嘅事估唔到，que sera sera！」但唔係咁就齋等未來，估唔到更加要估，只不過預咗遞時嘅嘢會超越我哋嘅想像，好似婆婆估唔到有互聯網，張學良估唔到會聽到周杰倫唱歌咁。有啲嘢無論烏鴉喜鵲都講唔中嘅，定啲嚟，遞日我哋先至知味道。

（書面語）

外婆還有一句口頭禪：「唔係你估！」談到從前，她會說：「如果不多給些錢醫院的護士姑娘，她們不會幫你的，好可憐！哼，『唔係你估』！」有時如果我讚她，她也會笑意盈盈地說：「我可是你外婆啊，我當然懂這些。『唔係你估』！」以前四個字連住聽，從沒認真想過那代表什麼。認真想想，對啊，「唔係我估」——「唔係」即「不是」，「估」即「猜」，不是我猜那樣，由不得我猜，任我猜都猜不到。其實箇中意思，有點像那首傳誦遠古名曲啊，「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que sera sera！」，用合音的廣東話改詞也可以啊：「遞時（粵拼：si2）嘅事估唔到，que sera sera！」可是，也不代表我們只能乾等未來吧？猜不到就更加要去猜去想，只需要知道遞時的事情會超越我們的想像，就像外婆猜不到會有互聯網，張學良猜不到會聽到周杰倫的歌一樣。總有些事，不論烏鴉或喜鵲都說不中的。別著急，遞日我們才知味道。

關於翻譯：

將粵文譯做書面語，實在很難，換走了粵文，就好難捕捉對話的神韻，希望今次的翻譯還可以。

「聽鴉」一段：「咩衰嘢都可以發生，大吉利是。」這句覺得最難翻譯，「大吉利是」當中那種暗諷調侃的感覺，好像很難在書面語找到對等的版本。曾想過譯做「你這個烏鴉嘴！」又嫌太過直白。在台灣生活的朋友跟我提議用「阿彌陀佛」，我本來也很猶豫，直至我再努力地在白爛貓貼圖去找靈感，發現白爛貓也真的將這兩句對照！不知我現在的用法恰當嗎？請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