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日本國民作家宮部美幸之《理由》

Sta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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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厚實的推理小說,試圖刻劃日本泡沫經濟之下,人們將一輩子的心血投入購置不動產之後卻帶來的絕望,隱含對發展主義的批判。細膩刻劃家庭關係,關於家的組成與分裂,探究「家人到底是什麼?」的命題。

買一個房子,擁有一個家,是大多數人最平凡的夢,對某些人來說卻要付出一輩子的代價。矗立在高空中的25層高樓,遠遠眺望有著對稱東西雙塔,這座現代性的高級豪宅大樓,在一個豪大雨的夜晚,西棟2025號室屋內發現四條命,由此命案揭開序曲。

屋內躺著一對中年夫妻、一位老奶奶,還有一位年輕男性從窗戶墜下;乍看起來是一家人的四具屍體,但屋內卻找不到任何一張四個人的合照。

原來他們並非登記在2025室的主人,原屋主小糸一家三口下落不明。

警方盤查追問了鄰居,卻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2025號室原本住的到底是哪一戶人家,屋內有幾位家庭成員,又是從何時悄悄的易主。 

原屋主一家三口為何偷偷遷出?身份不明的四具屍體背後,來自四個家庭的糾結與推力,推開他們、逃避原生血緣,與沒有血緣的人住在一個屋簷下。 

推理小說家宮部美幸被譽為國民作家,初讀她小說的第一印象,她會非常細膩的刻畫書中的每一個人物,她像是有什麼強迫症一樣,非得要告訴你這個小角色的爸媽兄弟姐妹,甚至爺奶上輩子的恩怨。就在倒數幾個章節,兇手呼之欲出了,宮部美幸還是可以花上好幾頁,鉅細彌遺描寫婆媳爭吵的日常。

她費盡心思的讓每一個出場的小人物交代他的身世家庭,即便他的出現只是一頁,說出幾句證詞,宮部美幸盡力刻劃出這個人為何這樣說話,言語隱含的優越或自卑,也就不意外他走向悲劇。

她的小說人物總可以讓你想像周遭就有一個兩個那樣的平凡人,誰身上都會掛著一兩個小缺點小惡小習之人。

一部龐大的故事,公平切割分配給裡面的43個角色,部署進燒腦複雜的推理故事,讓這些人擁有面貌、情緒、人生,還有甩脫不開悲劇性的特質,一一立體地浮現在書本上。作者不只是在賣弄機關,在一個一個小人物中堆疊他們的人生與無可奈何,如何做了選擇與交集,造就了後來的事件。你好像可以指認出這些眾生相、理解每一個可悲的人物,普羅大眾在她的書中都擁有了自己的面孔。

一九九〇年代,日本面臨泡沫經濟,遁入失落的十年,從此「平成景氣」與大蕭條劃上等號。

命案發生的時間軸在1996年,平成八年,2025號房的原屋主小糸先生,與太太追求優渥的生活品質、要給小孩最好的環境,1992年買下日幣7千250萬元的豪宅,但手上僅有3500萬作為頭期款,最後負擔不了貸款,面臨房子被法拍,引發海蟑螂介入.....

『他們說要給孝弘理想的環境,但是他們心中的理想是是以什麼作為基準呢?』


『六年之間,35%的住戶已經換過一輪,其中更有18%屋主更換超過一次以上。.....泡沫經濟破滅後,無法如期繳貸款的住戶、為了投資的人,盤算落空,最後只好脫手』

《理由》書寫採擬報導文學的方式,沒有名字的第一人稱,不帶個人情感的訪問命案相關當事人,一一採擷每個人的視角與證詞,去拼湊出多重視角的真相。書中也描寫社會新聞中,媒體未審先判的即時誇大報導,或者湊熱鬧的鄉民謠言,數度混淆了辦案方向。

「對任何人來說隔岸觀火都很有趣。這雖然很醜陋,但卻是事實。只是,人們寧可捏造故事也要『參與』事件的衝動,究竟來自哪裡呢?捏造的故事四處傳散、周圍產生共鳴者又膨脹出別的故事,結果不在場的人卻身歷其境。」

既然批判了媒體亂象,作者下手更是相當自制,小心翼翼去鋪陳角色的性格,並非直接冠上廉價標籤。

『可以這麼說嗎?可是也沒別的好的講,我也覺得小靜很虛榮,只是….』她在思索『虛榮』這個字眼時,視線在那些生活用品之間打轉。腳上的拖鞋、玻璃煙灰缸、窗邊的盆栽。訪問途中時針指到四點,奏出風琴樂聲的壁鐘。底下的人偶樂隊出來表演一番。『小孩子都喜歡那個鐘,可愛吧?我也喜歡,雖然貴了點但就是想買。可是現在已經膩了。』她滴咕說,如果不談到時鐘,或許就不會想到虛榮這個字。

從一場豪宅大樓發生的命案寫起,這本厚實的推理小說,試圖刻劃日本泡沫經濟之下,人們將一輩子的心血投入購置不動產之後卻帶來的絕望,隱含對發展主義的批判。細膩刻劃家庭關係,關於家的組成與分裂,探究「家人到底是什麼?」的命題。

  『信夫下葬後,我又去那個西塔看看,總覺得有種不對焦的詭異感,很難感受死在那樣高的——像好萊塢電影裏的摩天大樓裡的人,整個人生都因為家族的悲劇而被扭曲了。時代繼續向前,不會到了某一個階段就重來一遍重新開始。
我仰望西塔時,突然生氣起來。什麼嘛!它根本不為任何住在裡面的人們著想,自顧自飄然體面地聳立著。人們要是住在裡面會完蛋,因為人們為了要配合建築物的體面,會變得不對勁。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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