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人、爪哇人、菲律賓人都很懶惰? |「懶惰」的迷思隨著殖民政策延續至今的東南亞

「懶惰原住民」(the Lazy Native)的迷思並非自然形成,而是殖民當局帶著明確的意識形態意圖精心打造的。
如馬來西亞社會學家 Syed Hussein Alatas 所記錄的,這種刻板印象在西方殖民統治的高峰期特別針對馬來群島的馬來人、菲律賓人和爪哇人。與其說是反映懶惰和生產力低落的原住民形象,更是一種方便的虛構,服務於特定的經濟和政治目標。
阿拉塔斯長期研究這個議題,因為他將知識帝國主義視為殖民主義最穩固且最持久的遺產。一種在政治獨立之後仍繼續塑造東南亞(以及大部分前殖民地世界)的政治、知識上的遺產。
「懶惰土著」是個精心的捏造
賽義德.胡先.阿拉塔斯(Syed Hussein Alatas,1928–2007)是一位極具影響力的馬來西亞學者、社會學家、政治家,也是數個社會科學組織的創辦人。他被廣泛認為是東南亞社會科學的先驅人物和重要的公共知識分子。

阿拉塔斯的研究涵蓋了廣泛的主題,包括貪腐社會學、多元種族主義、帝國主義、現代化、發展、馬來世界的史學以及穆斯林改革思想。曾在新加坡大學(後來的國立新加坡大學)創立了馬來研究系,並擔任系主任二十年。
《懶惰土著的迷思》(The Myth of the Lazy Native,1977)。 這部開創性著作批判性地分析了殖民論述中將馬來人、菲律賓人和爪哇人刻板印象為懶惰的起源和功能。被認為是後殖民研究的基礎文本,甚至影響了薩伊德的《東方主義》(Orientalism)。

歐洲殖民者,特別是荷蘭人、英國人和西班牙人,遇到的社會運作系統與西方資本主義模式大相徑庭。
當地人口經常從事自給自足的耕種、社區共享和季節性勞動週期,優先考慮與自然的平衡和社群和諧而非利益至上的生產力。在殖民者眼中,這被誤解為懶惰。但這種觀點不僅僅是無知 — 而且還是具有功能性的。
宣稱原住民「懶惰」使殖民者能夠將脅迫、強制勞動和剝削性做法合理化,將其偽裝為文明發展的必要手段。
阿拉塔斯指出,這種敘事被殖民管理人員、傳教士和偽學者的著作所紀錄、傳播。他們的作品經常被不加批判地引用,成為一種被廣泛接受的意識形態基礎,使歐洲的優越性和東南亞的劣勢成為常態。
這種意識形態機制僅服務殖民者,而非被殖民者。

殖民母國合理化剝削
如果要讓殖民母國的資本主義順利運轉,就會需要廉價、可靠和順從的勞動力。
而通常原住民人口不願意接受殖民企業提供的剝削性工資,於是被資本家視為懶惰而非理性。殖民當局沒有承認原住民抵抗剝削的能動性,反而將拒絕參與殖民經濟的行為定為犯罪。
這種意識形態政策實現了兩個同時的目標:其一,為干預原住民勞動實踐辯護,其次,則為引進勞力開闢了道路。殖民當局以往往近乎奴隸制的條件輸入中國、印度和其他地區的勞工。聲稱原住民太懶惰而不願工作,使這些行動被視為經濟發展的必然需求。
實際上,原住民不願參與殖民勞動市場並非由於懶惰,而是因為他們意識到不公平的勞動條件和傳統生計的退化。殖民經濟既不提供公平的報酬和尊嚴,也不符合原住民的價值觀。
阿拉塔斯使用歷史和社會學證據表明,原住民被解釋為懶惰的行為通常是一種抗議、脫離,或僅僅是對原始生活節奏的堅持。

生產力的種族化
「勤勞」的歐洲人和「懶散」的原住民之間的對立,不僅僅是純粹的一種描述,這種敘事甚至被種族化了。
生產力成為一種道德和種族類別。殖民者被視為具有生產力、理性和進步性。原住民則被視為情緒化、落後和停滯不前。這種種族化為殖民干預原住民社會提供了道德制高點。
原住民文化實踐、知識形式和社會系統被忽視或壓制,因為這一整套「原始的」價值觀被視為進步的障礙。教育系統會導入殖民語言、歷史和價值觀,同時抹去原住民知識系統。

「懶惰原住民」神話因此成為深層次文化剝奪和異化的掩飾。Alatas 謹慎地指出,這不僅僅是偏見,更是一種系統性的、結構性的暴力,塑造了一個社會如何理解勞動、種族和價值。
關於原住民身份的敘事,本身就藉著西方優越性和資本主義規範的棱鏡被重構,因為原住民多半都沒有文字記載其歷史淵源。
知識的暴力與控制
阿拉塔斯最有力的見解之一是,懶惰原住民的神話不僅僅是社會或經濟性的,也是知識的綁架和宰制。
殖民主義不僅關於對土地和勞動的物理控制,也針對關於知識的控制。殖民者將自己定位為真理的仲裁者、有效知識的生產者和原住民生活的解釋者。
殖民教育系統系統性地破壞了當地的知識系統。殖民母國的教育將外來勢力描繪成「知識和文明」的啟蒙者,同時將原住民信仰系統描述為迷信或落後。這種知識殖民化產生了長期影響。

即使在獨立之後,許多後殖民菁英繼續在殖民統治者強加的框架內運作。阿拉塔斯將其識別為「知識帝國主義」(intellectual imperialism),這些菁英往往以中立和客觀為幌子,將一種知識系統強加於受壓迫者之上。
阿拉塔斯呼籲重新思考這種知識遺產,並敦促全球南方的社會學家、歷史學家和思想家重新定義自己現實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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