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思城市與文化

前西九文化區管理局表演藝術行政總監茹國烈先生，繼2022年出版《城市如何文化？》後，最近他寫出一本它的「前傳」——《文化城市之路》。我之所以說這書是《城市如何文化？》的前傳，是因為他書中所述的，是他在英國進修前，他在從事文化管理的工作的經驗之談。

資深藝術行政人鄭新文教授在書中的推薦文寫著，這是一本「茹國烈的前半生」回憶錄（頁2）。作者在這界別從事至今30多年，這本書橫跨的時期達25年，且一份工比前一份工所涉及的範圍更廣，影響時間更長，決策上更困難。

書中分了三時段，是按著他從事的藝術機構分類。當中以西九文化區的部份佔最多。在西九的日子雖不是他工作最長的職位，但想必西九文化區的工作影響深遠，所以篇幅最長。單看他的工作經驗，真的令人稱羨：從管理香港藝術中心，到藝術發展局，再到西九文化藝術區。

從一個機構，到資肋、培養藝術團體，再到制定香港二、三十年，格局一個比一個大。閱讀時，有如看著他不斷攀登上一個又一個的山峰，而所看的景象，從一片雲，漸漸變成一片雲海。但，是否攀得越高，就一定是好呢？如果決策離地，幫助不了文化團體、推動不到文化，有什麼意義呢？

我還記得當初西九的「亂象」：從3個由地產商，以天幕為設計之一［註1］，慢慢卻發現是一個地產項目而非文化項目而要推倒重來。之後變成三個概念設計［註2］，大概設定了場館位置，但又不知何時落實。中間又跳出一個故宮博物院。有太多太多變數在當中。

當然，作者不打算在這本書來訴苦或揭秘，而是認真地分析，他如何參與決策，如何一步一步完成使命。比如興建戲曲中心之時，正因建築費增加，如何將一項一項建設減去。最後減去的，是一些商店、餐飲等，但不減的，是那劇場的音響質素：

另一個關於「減」的選擇，與劇場的音響質素有關。從一開始，我們都知道當今大多數戲曲演出都需要擴音，但我們仍然要求戲曲中心的音響設計，要做到兼容擴音演出和原音演出。這樣的表演廳，造價比只做擴音演出的場地要高得多，要讓一個擁有一千個座位的劇院做到高質素的原音演出，需在建築結構、防震和隔音、設計和物料方面花很多工夫，劇院牆壁亦需要有可裝可拆的吸音管，才能兩者兼容。

我們和粵劇界專家代表討論，得出的決定是：這個劇院一定比我們、比所有今天的戲曲從業員活得久，我們不能以今天的戲曲要求去設想五十年後的戲曲要求。而且隔音和防震，牽涉到建築的內部結構，設計時減走了，以後便無法再加回。所以，我們當時的選擇是：不減，要保持最高的音響質素。（頁119）

作者在書中，不斷寫他與業界溝通，與建築師溝通，與不同持分者開會。這些會議，不會是聽聽匯報的單向會議，而是共同協商。雖不到「劍拔弩張」，但都會是據理力爭，不乏火花。若不是喜愛這工作，大概也不會在這界別工作三十年之久。記得他在講座中說道，工作時要保有好奇心。的確，藝術這門學問，術業有專攻，沒有人什麼都懂，如果沒有好奇心，不斷問不斷學，才能走得長走得遠。

書中並未提及如何讓藝術更普及，如文化節目場地大都在中西區/油尖旺區，在北區演出甚少，居住北區的居民未能受惠。當政府提及資助多少金額及多少團體，作為市民如何閱讀這數字，如何得知香港離開沙漠很遠？

書中最後一篇是附錄，是作者在2006年投稿《明報》的文章，〈我心中的西九戲劇區〉。出於好奇，我向作者提問。作者說這篇是他還未到西九發展局工作，看到西九當時的亂象，即取消單一招標形式，重新檢討發展方向之時，寫書他對西九未來的想像。他放這篇文章，並非想講，他當時的想像，在他當西九時慢慢實現。而是，他當時是想法多麼的「膚淺」。當時的想法，到西九時，很多都是做不到。

大概，只有一個好奇心重的人，才會在這個看似很悶的工作中，找到樂趣，一直繼續做，並一邊找出自己不懂的事，繼續學習。一顆好奇心，才會讓作者再進一步去想更大的題目，並回到基本，文化是什麼？城市如何文化？

出版了《城市如何文化？》，然後有了它的「前傳」《文化城市之路》，我想，應該會像電影《無間道》般，有後傳，吧？

～～～～～～～～

［註1］西九龍文娛藝術區（維基百科）——https://zh.wikipedia.org/wiki/%E8%A5%BF%E4%B9%9D%E9%BE%8D%E6%96%87%E5%A8%9B%E8%97%9D%E8%A1%93%E5%8D%80

［註2］西九文化區發展方案（維基百科）——https://zh.wikipedia.org/wiki/%E8%A5%BF%E4%B9%9D%E6%96%87%E5%8C%96%E5%8D%80%E7%99%BC%E5%B1%95%E6%96%B9%E6%A1%88

《文化城市之路》（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
https://www.iatc.com.hk/doc/1073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