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写出成长轨迹 · 第一天

七日書#1|我把廚餘桶洗好了!

內角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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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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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放時候聽到有人大喊「製片組」三個字的時候,大概就是垃圾區又怎樣了。

拍片也幾年了,一開始從最基層的製片組做起,中間也轉去做美術組,兜來兜去還是回到最熟悉的製片組繼續耕耘,做的是近幾年開始從製片組分家的場景組,但那是另外的故事了,今天想說如何做一個稱職的製片組小尖兵。

廣告製片組的生命是九命怪貓,你知道你會在收工的時候復活,但你不會知道前製期開跑後你究竟會死幾次,以及你是怎麼死的。我們的工作不外乎就是確保案子能順利執行,跟客戶開會、畫腳本、找道具、找景、定裝,接著又繼續做資料、繼續開會,提案被打槍,重複無限循環,然後測試、整理基本組、訂便當,直到拍攝前一天你還在想著什麼時候可以被卡車撞,就已經清晨四點要準備出班了。

拍片最怕遇到下雨天,最怕的是外景要一轉二轉三轉,轉景又卡到放飯。劇組的每一個工作人員都很辛苦(在此聲明:客戶不是劇組人員),拍攝日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放飯」,還有製片老大喊的那句「今日收工,謝謝大家」。然後製片組們會在這句話喊完之後,繼續收拾拍攝殘局,然後看著工作人員、演員、客戶們笑著離場。

我呢?我記得那次轉了四個景,錯過天光又遇到下雨,在最後一個景放飯結果便當都冷了,跟便當店說不要附湯,結果還是每個便當附上一碗貢丸湯,那湯理所當然沒人要喝的,拍片就是浪費,臉書上的剩食終結者社團也不是每一個場地都能用,大部分的時候我們還是得倒廚餘。所以規劃一個大家倒廚餘的動線是一門技藝,你必須把廚餘桶與垃圾桶擺在附近,在地上放置紙箱或是紙板,接著再把空的便當盒先放在紙箱裡,筷子放在飲料杯裡,明確示意給所有劇組人員知道:便當盒可以堆疊、筷子可以插在杯子裡。但仍然會有人直接把便當盒丟到垃圾桶,壓縮垃圾桶的容量就算了,筷子還會戳破垃圾袋,然後垃圾袋滿了大家還是繼續丟,那就成了當晚製片組最大的噩夢。至於廚餘桶也是一樣的,我們會把垃圾袋套在水桶裡,通常會套兩層,如此一來就不會漏汁,但仍然會有人手滑把飯菜撒在地上,這時製片組就要去清,如果製片組沒有即時清理,也會有人喊:「製片組!」在放飯時間聽到這三個字,大概就是垃圾區又怎樣了。

勞動勸世,收工得樂,製片無邊,常在我辛。

「製片組!製片組!廚餘桶滿了!」根本不知道名字的燈光組這樣喊著,在我放下便當之前,又狠狠咬了一大口雞腿,因為我知道等我處理完回來,也沒有時間吃了。飯菜塞滿嘴,來到垃圾區,果不其然,比幼稚園的小朋友還不懂整潔,而且這根本不是滿了,是炸裂。廚餘桶的袋子破了,飯菜的汁水漏得整個都是,我先把垃圾袋的提手從飯菜堆裡挖出來、綁緊,再找另一個堅固的垃圾袋把廚餘丟進去,空了的廚餘水桶那味道幾乎是餿了,如果跟著其他道具和基本組回製片車,不只臭翻,還肯定會被罵翻。就偏偏洗手間離拍攝現場至少有十分鐘的步行距離,眼看各組吃完飯都在收拾自己的家當,我還是提著餿水桶、菜瓜布、洗碗精乖乖地做我製片組該做的事情:善後。

當時我還是小小的製片組菜雞,一個人在洗手間洗了一遍又一遍餿水桶,想把水桶洗乾淨,偏偏那味道像是滲進塑膠裂縫中間卡住了,我整個人也卡在洗手間。這時對講機傳來怒罵聲,製片老大問我究竟去了哪裡,我才回覆「我在洗手間⋯⋯」還沒講完,用了一整天的對講機就陣亡。等到我終於把廚餘桶洗好,提著兩個水桶,奔跑回拍攝現場,整個製片組都在等我一人。

「對不起⋯⋯我⋯⋯我剛剛在洗廚餘桶⋯⋯」喘著氣,有點害怕被罵。沒錯,製片組小菜雞的每一天就是——擔心被罵。結果製片老大看了我一眼,抽著他的煙說:「幹得好,你已經抓到製片組的精髓了!」

那天收工,我在想我就是那廚餘桶,躲在一個地方一個人洗呀洗的,像是把自己的人生洗乾淨,以及,當然是沒有人會在意我是否有把廚餘桶洗乾淨,誰也不想要把自己的手弄髒弄臭,水桶沒弄丟就行了,可這製片組的工作,是我出社會的第一份工作,說什麼都要奴起來。我在製片生涯裡的悟道就是從洗廚餘桶開始的:做我該做的事,然後每一次我想要被卡車撞的時候,我就會想起當年的廚餘桶。真希望攝影機可以一路手持跟著我到那個水槽邊,特寫我用力刷洗的眼神,我手部的動作,菜瓜布和塑膠水桶壁面摩擦濺起的水花,接著對講機畫外音傳來製片老大的聲音,一秒黑畫面,後期抽格我奔跑的動態,然後最後一顆鏡頭會是我兩手高舉著水桶的蠢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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