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时报丨自由主义正经历重创,但并未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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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是宝贵的。必须加以捍卫,不论这项任务有多么困难。
图源:© James Fergu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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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主义正经历重创,但并未瓦解

马丁·沃尔夫(Martin Wolf)

政府对被统治者负责,今日世界的广大地区依旧珍视这一基本的民主理念。不然的话,如何解释这样一个事实: 超过半数的世界人口将在今年投票?

但另一方面,世界步入斯坦福大学教授拉里·戴蒙德(Larry Diamond)所称的“民主衰退”已有差不多二十年。独裁中国的实力已经上升。弗拉基米尔·普京扼杀了俄罗斯的民主。在许多国家,威权主义正大行其道。唐纳德·特朗普试图推翻上一次美国总统选举的结果后,在这个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民主国家,他的再度当选也会是一个决定性的改变。

不同政权类型国家占全球生产总值的比重。自上而下的色块分别代表自由民主、选举民主、选举独裁、封闭独裁。

但正在发生的事情主要不是对选举本身的信心丧失了。毕竟,威权主义者时常利用选举为他们的权力正名。正如弗朗西斯·福山在他最近的书《自由主义及其不满》(Liberalism and its Discontents)中所论:“自由主义机制受到了直接的攻击。”他指的是核心的制约性机制,即法院、无党派的行政系统和独立媒体。我们正在见证对自由主义信心的丧失,而苏联解体后,那一整套信念似已凯歌高奏、锣鼓喧天。

那么什么是自由主义? 2019年夏,为回应普京所称“所谓的自由主义理念……已经过时了”,我发表了一篇专栏文章,论及这一点。我认为,自由主义不是美国人通常认为的那样,因为他们国家的历史是独一无二的。自由主义者普遍认可的一点是,相信人类可为自己做决定。那意味着,他们有权利制定自己的计划,表达自己的意见,参与公共生活。

自由主义与经济繁荣有关。浅色圆点代表发达国家,深色圆点代表新兴国家。左栏数字为人均国内生产总值(采用2022年当前价格,依购买力平价方式计算;单位:千美元),横栏数字为综合自由主义指数。

行使权能的那种能力有赖于拥有经济和政治权利。保护那些权利的机制是必不可少的。但那一权能的行使还有赖于市场协调经济行为者和自由媒体去辩论真相,协调政党去组织政治活动。这些机制的背后是价值观和行为规范: 公民意识;对宽容那些与自己不同的人的必要性的信念;对遏制腐败而言必不可少的私人利益和公共目的之间的区别。

自由主义是一种态度,而非一套完备的世界哲学。它承认冲突和选择的不可避免。它既普适又独特,既理想又务实。它承认,人们如何共同生活的问题不会有终极答案。但一些基本原则仍是存在的。

经济自由与政治开放相关。浅色圆点代表发达国家,深色圆点代表新兴国家。左栏数字代表言论和可问责治理的程度,横栏数字为经济自由指数。

建立在自由主义原则基础上的社会是世界历史上最成功的社会,但它们和它们的理念眼下都处境艰难、危机四伏。

正如民主未来中心(Centre for the Future of Democracy)在2022年底发表的一份报告中指出的那样,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在西方自由民主国家内部激发了对乌克兰的支持。但相反的情况已在世界其他许多国家发生。“结果是,中国和俄罗斯在发展中国家中的声望现在已微弱领先于美国。”这确实发人深省。此外,这份报告补充说,根据覆盖全球97%人口的一些调查,这“不能归结为单纯的经济利益或地缘政治便利。毋宁说,这种情况遵循了显而易见的政治和意识形态分歧。在世界各地,关于各社会如何站队,最有力的预测……是它们的基本价值观和制度:包括对自由表达、个人选择和民主机制被实践和认为合法的程度的信念。”(民主未来中心,由设在英国剑桥大学政治学与国际研究系的Bennett Institute for Public Policy发起于2020年。——译注)

社会自由主义指数。高收入民主国家(深蓝线条)和世界其他国家(粉红线条)看待个人自由的态度一直有明显背离。

世界价值观调查提供的“英格尔哈特-韦尔策尔文化地图”(Inglehart-Welzel Cultural Map)给出了审视这一情况的一个简明办法。它用两条轴线绘制价值观: 一条显示对“自我表达”相相较于“生存”的关注,另一条显示对“世俗价值”相较于“传统价值”的关注。值得注意的是,世界上不同地区处在相当不同的位置。西欧和英语国家相对更为看重自我表达(一种自由主义的核心价值),非洲-伊斯兰国家则相反。有趣的是,相较于美国,“儒家”社会更看重世俗价值观而非传统价值观。但最重要的是,价值观方面的差别是深刻的。自由主义的一些方面(如自由市场)相当易于流传,但另一些方面(如改变性别规范)则不是。

美国相较于中国/俄罗斯的声望(右栏数字以百分点代表美国领先于中国/俄罗斯的程度)。拉美以外的发展中国家民众正越来越敌视美国。深蓝色线条为西方,粉红色线条为拉美,最下方线条为除拉美之外的全球南方。

但对自由主义的抵制不只在国外显而易见,在国内也是如此。福山举例呈现了,进步的左派和反动的右派如何就群体身份在美国政治中的核心地位达成了一致意见。他们还一致认为,他们的分歧在于哪个群体掌握权力,而不是如何最好地为个人创造平等机会。但围绕权力的冲突是一场零和游戏。此外,“进步”的左派似乎已忘记,在一场身份战争中,少数族裔几乎必败无疑。为什么这些活动家无法理解那显而易见的一点呢?

左为非洲-伊斯兰地区,国家名称左起为埃及和印度尼西亚;右为天主教欧洲地区,国家名为法国。横轴中的负值为生存,正值为自我表达;纵轴中的负值为传统价值,正值为世俗价值。
左为正教欧洲地区,国家名称为俄罗斯;右为英语地区,国家名称自上而下为英国和美国。横轴中的负值为生存,正值为自我表达;纵轴中的负值为传统价值,正值为世俗价值。
左为拉美地区,国家名称自上而下为巴西和墨西哥;右为新教欧洲地区,国家名称自左至右为德国和瑞典。横轴中的负值为生存,正值为自我表达;纵轴中的负值为传统价值,正值为世俗价值。
左为儒家地区,国家名称自上而下为日本和中国;右为西方和南亚地区,国家名称自上而下为马来西亚和印度。横轴中的负值为生存,正值为自我表达;纵轴中的负值为传统价值,正值为世俗价值。

自由主义不只在世界各地,甚至在其中心地带都处境艰难、危机四伏,与鉴于此,人们很容易认定,未来将是威权政治和传统社会价值观的天下。假如是这样的话,本世纪可能与上个世纪遥相呼应,尽管没有了那个时代的革命热情。“伟大领袖”以一己之力担下一切的魅力似乎亘古不变。部落主义、传统等级制度和陈腐真理的舒适感也是如此。革命先知的魅力一样如此,他们承诺要将社会改造得更美好。围绕权力和生活方式的冲突不可避免。

此外,自由总是意味着艰难的选择。它必定是受限的。它确实意味着责任、焦虑和不安全感。但自由是宝贵的。必须加以捍卫,不论这项任务有多么困难。

(作者是英国《金融时报》首席经济事务评论员。本文原题“Liberalism is battered but not yet broken”,由《金融时报》网站发布于2024年1月10日。图说不一定符合原文。译者听桥,对机器的初步译文有所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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