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讀後感—一個追求自由的故事

第一次接觸文豪夏目漱石的作品居然不是因為《貓》，這點讓我蠻意外的。與這本書的相遇過程蠻偶然的，只是在圖書館閒逛時巧遇，覺得封面很好看才帶回家xD。由於我覺得《從此以後》描繪出的議題太多太廣，很難用三言兩語描述清楚故事在說什麼。純論故事的話，基本上是在敘述主人公長井代助生活中面臨的掙扎，主要可以分成兩條線，一條是他與人妻兼好友三千代之間的愛情，另一條則是他與父兄之間關係的變化。但若從最抽象的層面來描述它的本質的話，我想夏目漱石應該是希望在內文裡面探討「自由」這件事，愛反而比較其次，儘管是愛讓主角終於鼓起勇氣追尋徹底的自由。

雖然這本書的介紹是著重在「尋找自由」這件事，但我認為與其說是敘述尋找自由的過程，不如說作者更想表達自由是有代價的。比如說男主角代助最開始衣食無憂，物質生活富裕，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實際上物質生活的自由帶來的是意志上的限制。由於倚靠父兄的金援度日，代助不得不在大小事上做出適度的讓步與妥協，才能夠換來當下的富足，倘若不是對三千代的愛過於濃烈，使他無法避免地陷入必須做出選擇的局面，他或許會在這種狀況下繼續掙扎，直到命運將他推向兩個極端其中之一——要嘛就是徹底對社會（也就是他的父兄、道義、規範）妥協，要嘛就是脫離這個枷鎖、自立自強。依我的觀點，代助這種纖細敏感的人肯定無法在內心的衝突存在下安然地度日，必然會徹底放棄某一部份的自己。

書中代助非常看不起自己的父親跟進入社會後的好友，認為他們的心靈被不純正的目的所玷汙，只為了糊一口飯而工作、生活，卻偏要為這些目的披上一塊道義的遮羞布，包裝成為家為國為正義而努力，把這些行為塑造得崇高、自然，這種行為其實跟偽君子沒有兩樣。可在我看來，代助自己也是這樣的。他十分機靈狡猾，懂得露出柔順的態度、從不明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讓自己的親人對自己持續抱持著期待，他也就能順利拿到金援。之所以會這樣做，是因為他認為一旦進入社會，心靈便會在持續對物質、名利的追求中墮落，深陷泥沼無可自拔。為了不使自己陷入此番景況，他便用盡各種方法躲避社會加諸在他身上的種種責任，不結婚、不工作，整天過著閒人的生活，以維持他所謂的高尚心靈。他的想法固然可以被理解，這種種的追求相信許多人也曾有過，但只要經過一段時間的思索就會發現，這樣的作法與在社會上為了養活自己而不擇手段的人們其實並沒有兩樣，也是相當虛偽的。

代助的心理活動讓我深刻地感受到，生命中純粹的事物是極少的，也很少有人有勇氣去面對最純粹的自己，直視自己的渴望。即便有能力看到最真實的自我，也很難將那一部分的真實活出來，所以我認為後來的代助是一個相當有勇氣的人。在他的生命中，對三千代的愛情是極少數的純粹感受，他在故事中不斷地述說自己是一個「缺乏熱情」、「凡事都會看許多面向，導致優柔寡斷」的人，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自己的情感如此真摯熾烈，讓他無法再用任何的理由去躲避，也終於使他下定決心要對這份感情負責任，即便他深愛的女人已經是朋友的妻子。即便在現今的時代，通姦也是千夫唾棄的罵名，更何況是約一百年前的日本。處在那樣環境的他甘願為了愛情背棄父兄家庭、社會倫理，義無反顧的向前走，只能說相當令人佩服。

當然，奪人所愛在道德上確實說不過去，但其實代助與三千代一直是相愛的，當初三千代會嫁給朋友平岡也是因為代助自己所謂的俠義心腸作祟，才一手促成兩人的婚事。數年後三人重逢，平岡已經不愛三千代了，這也相當於命運給了代助再一次的選擇機會，而這一次，他選擇了追隨心中的渴望，不再去拿社會上的枷鎖綑綁自己。我相信曾經受過第三者所苦的人肯定很難理解為何文學會將通姦這樣悖德的行為描寫得如此理直氣壯，但我覺得人畢竟不是機器，感情是很難控制的，大概也只能感嘆一句造化弄人吧。

一直以來，日本文學對我來說都過於含蓄內斂，有時甚至糾結的太過，到了一個我覺得虛偽或者不解的程度。可不知是不是因為社會化得比較完全了，或者是單純生活經驗變得豐富，這次我不僅明白了主角龐雜到有點神經質的內心戲，甚至還能夠產生共鳴。在他述說自己凡事都會看到許多面向，導致自己看起來優柔寡斷、下不了決定的那一段感觸特別深刻，因為我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很多事情無所謂並不是因為欠缺考慮，反而是因為已經想過了種種的可能性，因此覺得不論是哪一種都沒有不可接受的理由。除非遇到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比如說發現自己真心地愛上了某個人某件事的時候，才會一反常態地認真起來。看到他被誤解，且感受到孤獨時，曾經被不理解的那個我自己深深地受到了震撼，這好像是我第一次讀小說感受到如此的真實。因為這次的經驗，我可能會考慮將以前讀過、沒什麼共鳴的經典小說再翻出來閱讀看看，說不定現在的我能夠看懂作者想要傳達的情感與思想。好書是會跟著人一起成長的，隨著歷練的增長，每一次看都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這次的讀後感寫得有些紊亂，或許之後會試著再以自由、愛為題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想法以及小說想傳達的觀點。但總而言之，這是一本有過許多掙扎的人看了之後會覺得重拾勇氣的書籍，在這個充滿束縛的世界，陪伴為了追求真實而勇往直前的人們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