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荒地有情天》,365天的群星閃耀,唯一流星飛過~

私の部屋,世界、歷史、人的万華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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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會不會再拿起大提琴?」,賈桂琳笑得天真無邪。

42歲,帶些遺憾地從人生舞台上謝幕,賈桂琳.杜普蕾(Jacqueline du Pré,1945 - 1987),被讚譽為是當代最偉大的大提琴演奏家之一,更是西洋藝壇讓人扼腕不已的流星。西元1998年9月時,根據其姊希拉蕊與弟皮耶所合寫的回憶錄《狂戀大提琴》而潤飾、改編成的半傳記電影《無情荒地有琴天》(Hilary and Jackie),於義大利威尼斯進行了首映,透過精采的音樂,與多面向的影像畫面,描述了杜普蕾的一生。當然,亦包括了掌聲跟鎂光燈外,藝術家不為人知的陰暗面……

Hilary and Jackie,直譯就是希拉蕊與賈桂琳(Jackie是Jacqueline的簡稱),誠如導演塔克(Anand Tucker)說道:

「一旦開機,你就是在做主觀的決定。我們當然會向賈桂琳的藝術家精神致敬,但是我們也會以自己的觀點去讓觀眾知道,身為『賈桂琳』,這個身分是什麼感覺?身為『希拉蕊』又是什麼感覺?」

故電影在中段部分,鏡頭是以分開敘述的方式,鋪陳希拉蕊與賈桂琳各自的際遇,以及用她們各自的視角所看待的點滴拾遺。

【希拉蕊】

相差三歲,賈桂琳與希拉蕊兩人的關係從小到大,除了姊妹的自然親情外,其實還存在著一股必然的競爭意識。早在兒童時期,父母親對待姐妹倆的態度即是略有差異的,雖然兩人一起接受母親的啟蒙教育,透過音樂或是舞蹈去感受旋律之美、器樂之妙,但因為姊姊年齡略長,起步甚早,所以當希拉蕊已在台上演出時,賈桂琳的音樂潛力尚未被發掘,只能乖乖做個小跟班,看著父母親和親友們把焦點放在姐姐身上……

左一句爸媽以希拉蕊為榮,右一句妳看姊姊真的好棒,想必聽在妹妹賈桂琳的耳中,是帶些刺耳或不愉悅的,手足之間的競爭與嫉妒,悄悄地激起她日後絕對要贏過姊姊,失志苦練琴藝的決心和毅力。

「龍非池中物」,本身的天賦加上後天的不懈努力,在一次音樂比賽中,姊妹兩人終於同時贏得錦標,而賈桂琳的不出世才華,此刻也逐漸成為不爭事實。賈桂琳開心領獎的時刻,台下的觀眾皆起立鼓掌,父母親也給予相當程度的鼓勵,但原本的領先者,作為姊姊的希拉蕊,卻開始意識到,有些東西再也不屬於她所專有…

希拉蕊

自此之後,賈桂琳的演奏技巧受到加倍注目,母親盡心盡力栽培賈桂琳,杜普蕾家族的光環從希拉蕊悄悄移轉到賈桂琳的身上,昔日的「神童」希拉蕊被大眾遺忘,被市場機制淘汰(?),造成了她否定自我存在的價值,幼時的天分再也無法充分發揮,連帶習樂之路走向不順遂,希拉蕊越來越顯得相當灰心…

幸運的是,後來遇到未來的夫婿,這位「重要他人」的出現,令她再次體會到,自己的「存在」是特別的,於是希拉蕊決定步入禮堂!總是活在妹妹賈桂琳陰影下的希拉蕊,滿心歡喜地找尋到了自己有限生命中的寬廣出口,不再執著或陷落於自己和妹妹之間的競合與衝突。


【賈桂琳】

天之驕子、神童再世、百年未出其一等等稱呼,榮耀等身,被輿論捧為英格蘭瑰寶的賈桂琳,接續的人生坦途上,接受了所謂的菁英音樂教育,自己提著笨重的大提琴獨自上課、練習,取得文憑之後,又馬不停蹄地出國表演,在世界各地演奏好聽、動人的音樂,但光鮮亮麗、掌聲無數的身影背後,卻是孤單的四海遊子,與家人、社會長期隔離…

人在異鄉的賈桂琳,徘徊在每個城市之間,飯店的鑰匙不停更替下,雖然舞台上還是表現出開朗樂觀的樣子,但就傳記的敘述,其實賈桂琳的內心是十分不平衡的,即使成功已在咫尺之遙,但依舊對自己充滿懷疑,甚至感到一絲徬徨無助。

「我是誰?」

希拉蕊提到,她跟賈桂琳兩人,除了音樂這項元素之外,靈魂的組成可能就缺少其他成分了…事實上,賈桂琳從17歲之後,名震天下之餘,就不斷思索著:

「不演奏大提琴的時候,我,賈桂琳.杜普蕾,到底是誰?」

費盡心思尋求著問題的解答,但始終獲得不到任何的回應,有時候,她甚至認為,踏入職業演奏家的道路並不是自己樂意選擇的,而是誤打誤撞(或家人期盼?)的結果,有一段時間,賈桂琳轉而憎恨大提琴,「虐待」大提琴,並企圖棄之而去…

但此時,她遇到了每一個童話故事裡必定會現身的「白馬王子」,鋼琴家兼指揮家巴倫波因(Daniel Barenboim,1942 -),可恨(可愛?)的大提琴為她贏得了婚姻與來自丈夫的愛,兩人成為古典音樂界的金童玉女、神鵰俠侶,蔚為佳話。夫唱婦隨,隨著翱翔的樂音,展開舉行一場又一場幾近完美的演出。


【希拉蕊與賈桂琳】

追求極致無瑕的人生同時,卻也伴隨著一旦失去完美平衡的焦慮與恐懼,如履薄冰的賈桂琳,心魔問題仍然存在,她懷疑自己,更猜忌別人,禍不單行的是,賈桂琳的致命夢靨在此刻亦敲響了悲劇的喪鐘…

她得靠藥物來抑制莫名顫抖的雙手,才能夠穩健地繼續拉琴!

她問過巴倫波因,如果自己不再演奏,離開舞台,他是否能仍愛她如昔,丈夫無心的制式回答著:

「親愛的,如果不拉大提琴,那妳就不是妳了。」

宛如利刃般無聲無息地劃下傷口,賈桂琳希望丈夫愛的是一個「真實而不完美」的她,而不是只愛才華洋溢(沒有瑕疵)的她…於是賈桂琳不告而別,到鄉間尋求姊姊的庇護。

希拉蕊與夫婿所創造的家庭環境,既簡單又溫馨,對長年離家、終時奔波的賈桂琳而言,是一種「異常」又難得的「刺激」與慰藉。她發現到,猶如浮萍的演奏生涯,縱使絢爛如煙花,但永遠比不上隱居農莊的清淡生活。在自我懷疑、人格否定的強烈矛盾衝突下,賈桂琳像孩提時期一樣,妄想(?)從姊姊希拉蕊處得到分享與愛…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賈桂琳提出她想與姐夫共眠的要求,並以自虐來逼迫希拉蕊時,熬不過妹妹病態似的要脅,姊姊的愛,當下只能無奈地遂其所求。

妻子反覆無常的行為,巴倫波因縱使琴藝絕倫,也顯得不知所措,正值意氣風發的壯年之時,「音樂就是生命」,毫無疑問,而人生至今也沒有嚐到挫敗或面臨無常的考驗。但賈桂琳不同,生病(「多發性硬化症」;Multiple sclerosis)之後,起初巴倫波因會試著幫她做復健,但隨著病情日漸惡化,丈夫為求謀生,必須到世界各地工作,更在境遇(偶然?)下另組新的家庭,非常殘酷的,巴倫波因的事業與生活並沒有因賈桂琳病症的急轉直下而產生改變…

最後,當賈桂琳病重而拒絕進食時,巴倫波因即使人在房裡陪伴著她,卻絲毫束手無策,對比外頭客廳裡舉行著熱鬧的派對,一直要到希拉蕊趕來,姊妹情深,這才安撫了賈桂琳跌入瘋狂幽谷的情緒。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發病後,這個宛如希臘悲劇式的問題更加突顯出來,但終其一生,賈桂琳找不到任何答案。她說:

「人們只愛拉琴的她,她不拉琴,就只剩下孤零零一個人。」

賈桂琳在樂壇上散發的光芒,可說是璀璨但短暫的,就像煙火燦爛ㄧ般,年幼展現非凡的才華,之後更以艾爾加(Edward Elgar,1857 -1934)的《大提琴協奏曲》(Cello Concerto in E minor, Op. 85)風靡於世,但26歲那年,西元1971年在罹患了多重性硬化症後,被迫終止了演出生涯,更與病毒對抗了十餘年後,西元1987年的10月,賈桂琳病逝於倫敦,得年僅僅42歲。


【為什麼艾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與賈桂琳有那麼大的聯結呢?】

作為土生土長的英國音樂人,英倫三島多雨和濕悶的日子,孕育出各自的鬱悶情懷,再加上成長時期的苦澀與煎熬,透過這首曲子,兩人在時空交會裡做出了聯繫…

艾爾加與妻子的感情非常好,鶼鰈情深,《愛的禮讚》便是他獻給妻子的幸福代表作,但這首大提琴協奏曲卻是在擔憂妻子病危的時期下所譜曲完成的,創作過程中,他常感嘆道人生的美好時光已逝,幸福已過,永不再回…

值得玩味的,《大提琴協奏曲》於西元1919年10月進行世界首演時,乃遭逢空前的慘敗,也並未得到樂界良好的評價,直到數十年後,經由賈桂琳的重新詮釋才獲的遲來的「平反」,進一步轟動寰宇樂壇。

古典音樂的世界中,演奏者和作曲家之間,往往存在著最微妙的關係。「死」的作品必須透過演奏者的演繹才能實現為「活」的音樂,但是演奏者和作曲家對於音樂的理解、詮釋,幾無可能會完全相同,因為除了角色、身分不同,兩者也鮮少活在一樣的時代或背景。故每一件音樂作品的演奏,基本上都是演奏者與作曲家跨越時空、跨越文化差異進行的合作。當然,衝突摩擦之下必然有著火花!

西元1959年,14歲的賈桂琳第一次進行公開演奏時,選擇的曲目就是艾爾加的《大提琴協奏曲》,驚為天人的琴弓巧藝,也讓她往後多次演奏這首堪稱她的成名作,漸漸地,賈桂琳對於這首樂曲的詮釋,似乎徹底發揚(代言)了艾爾加英式音樂的迷人魅力。

同時期的大提琴家們幾乎也都演奏過此一協奏曲,但他們都注意到艾氏在現代作曲家中所扮演其最大的詞曲特色,就是他對古典形式的重視,因此多數演奏家都試圖保留曲中的平衡。但賈桂琳不管這些細節或糾結,她卯足全力,持續將艾爾加的作品情緒推向一個無法收斂的極致!

在她「肆無忌憚」的衝擊下,我們意外地發現,原來艾爾加的作品竟是如此激情!斯文彬彬的英國人也能像義大利人般的豐富情感,尤其是沉鬱的悲劇感,留有著那麼寬廣的想像空間。

賈桂琳在西元1971年時宣布退休,那年她才26歲,無法醫治的「多發性硬化症」使得她全身的肌肉快速退化,不能再演奏大提琴,甚至是自由活動。何等令人憂傷與不捨的悲劇命運,更悄悄增添了她在這首協奏曲中表現的感情說服力。

音符響起,琴弓畫下,《大提琴協奏曲》(Cello Concerto in E minor, Op. 85),因賈桂琳.杜普蕾的演出而永垂不朽,但賈桂琳也靠著這首曲子,將她的藝術生命,永遠流傳後世,曾經,為了藝術而執著、為了愛而瘋狂的流星…


Jacqueline de Pré,如風般的大提琴傳說,1月26日知名壽星。或許世人所謂英年早逝的註記,其實只能淡淡襯托出,流星,必然是流星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會不會再拿起大提琴?」

賈桂琳笑得天真無邪。


尾聲:

平心而論,巴倫波因對於愛情的認知,並非不愛杜普蕾,也不是愛不夠深,而是巴倫波因當時正值青壯年,更是舞台演出和錄音工作的輝煌時期,「音樂、生命、演奏」是神聖的三位一體且互不衝突的,加上他也沒有面臨無常或生死的考驗,所以巴倫波因不是不愛杜普蕾,而是不知道(無法體悟)杜普蕾的問題中真正的意思。


圖文來源、一併致謝:

https://en.wikipedia.org/wiki/Jacqueline_du_Pré

https://www.classical-music.com/features/articles/jacqueline-du-pre/

https://www.gramophone.co.uk/features/article/jacqueline-du-pre-interview-you-must-have-spontaneity-and-too-much-study-destroys-that

https://www.abc.net.au/classic/read-and-watch/music-reads/jacqueline-du-pré-multiple-sclerosis-diagnosis-through-her-words/13495856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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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の部屋,世界、歷史、人的万華鏡。有歷史的世界是幸福的,否則風花雪月僅是虛無飄渺。流逝的時光,點滴拾遺,於悄然偶遇的空間現場,是悲歡離合,也是千古風流。在社畜禁錮裡掙扎如我,寫作是窗口也是救贖,手中的經緯,指引我向烏托邦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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