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之道》Dead Talents Society

Alfre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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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和「被看見」就像是兩種互相合作的形式主義,驅動著所有鬼的行動,卻又消解了行動背後的意義,只留下行動本身的熱鬧與奪目。這樣的曖昧在主角於影片高潮處鮮血淋漓地大喊「我怎麼這麼廢」中達到高潮,失格邊緣的「鬼片」反而形成一種奇異的自我證成:「我都這麼努力了,怎麼還是不行?」

《鬼才之道》Dead Talents Society (2024)
導演:徐漢強

本片網路宣傳之強力,以及初上映時票房不如預期,在圈子內外與檯面上下都激起了不少議論,包括片子本身的水準是否還不夠,或是行銷宣傳是否能「出圈」,近日本片又成為本屆金馬獎入圍最多的作品,這些圍繞在電影外圍的討論其實更引起我的好奇。但針對《鬼才之道》在創作者-觀眾市場-影評和電影獎之間的認同與落差,我大概無法提出什麼特別的看法,以下純就觀片後的個人感想做一些整理。

(以下有劇情透露)

乍看之下這是一部「鬼片」,但很快地我就發現這其實是一部關於「說鬼故事」或說是「拍鬼片」的後設電影。一般來說,鬼故事都是圍繞在人與鬼之間的關係而展開,鬼是死去的亡靈,也可以是恐懼的心魔,鬼做為抽象的概念,人要如何面對它或逃離它,是鬼故事的動力所在。然而《鬼才之道》卻是以鬼的觀點出發,人間更像是曖昧不清的幽魂,代表了鬼內心放不下的心結。此外活人只是鬼昧現身嚇人的受害者,完成都市傳說的必要元素,人鬼之間再無互動張力,可能因此讓期待鬼片的人感到有些落差。

更精確的說,其實這些忙著嚇人的鬼,也就只是另一種樣態的活人,同樣為著工作而忙碌與煩惱,活人的世界只是電影舞台的背景。而鬼世界的遊戲規則是,每隻不同的鬼都要找到自己的嚇人橋段,以活人世界中媒體的「點閱率」做為指標,來決定他們在鬼界的地位與生死。所以我們看到各種經典鬼片橋段的大亂鬥,每隻鬼都以「被看見」為動力互相競爭,電影包裝成對演藝圈綜藝哏的模仿秀,透過和觀眾間的類型默契不斷製造出各式的趣味與笑點。

這些平面式的笑料,要再深挖一點就不禁會讓人想問,為什麼鬼需要被人看見?鬼的存在是否必需透過鬼故事才能成立?而鬼故事又如何被體制化為媒體形式?原本我認為這是劇本無心去處理的問題,但細想之後,如果鬼的困境即是人的困境,那鬼想被看見就和人想成功是一樣的意思,沒有鬼或人真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只是陷入一種不明所以的異化結構。電影無心探究鬼世界運作的動力與合理性,唯一想做的可能就是在情感上提出一點小小的反叛。

所以電影的主角「同學」,即是一個倒反於高度競爭世界所創造出來的角色,她的最大特質就是「廢」,幾乎是一個缺乏戲劇動力的存在。這個退縮且不斷失敗的新進女鬼,一方面反應出不適應於現實社會的內向頹廢性格,另一方面又透過她在鬼界碰到的「同事」們的支持幫助,創造出一個奮鬥勵志的偽敘事。但在觀眾期待最後的大成功之際,劇本又貫徹了這個角色廢到底的宿命,扭轉了敘事的命題:重點不是成功被看見,而是一路走來所得到的友誼。

這樣「做自己」的概念,可能也造成了觀眾理解上的落差,讓競爭敘事中的主角顯得「不夠努力」。電影開場雙女鬼的鬥爭故事線,也因此在命題的偏移下成為了意義上的陪襯,即使它是形式上的主菜。電影片尾用演員群的童年照片揭露出電影的真正主題,召喚的是和影片開場截然不同的情感,安慰著每位「失敗者」的存在,他們也曾經都是純真的孩子。

但整部片細節的累積並無法穿透故事結構的表面,既然不知道為何要被看見,也不知道該如何努力,主角一行人努力在鬼界立足這件事多少就喪失了值得深究的政治意義。或者說「努力」本身就是一種生命力的姿態與展示,因為努力就代表還活著(既使身為鬼?)。「努力」和「被看見」就像是兩種互相合作的形式主義,驅動著所有鬼的行動,卻又消解了行動背後的意義,只留下行動本身的熱鬧與奪目。

這樣的曖昧在主角於影片高潮處鮮血淋漓地大喊「我怎麼這麼廢」中達到高潮,失格邊緣的「鬼片」反而形成一種奇異的自我證成:「我都這麼努力了,怎麼還是不行?」而《鬼才之道》似乎正處在同樣的行與不行的狀態之間,待觀眾和評論的界定。

(完)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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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fredo網誌Blog on Cinema的作者 業餘影評寫作者 Cinemago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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